离开了青云观,陆离信步走向对面山头的宝光寺。
一接近,便感受到与道观截然不同的氛围。
游客数量明显更多,香火鼎盛,烟雾缭绕几乎形成一片低云。
巨大的香炉林立,不少游客手持比手臂还粗的高香,虔诚叩拜后插入炉中。
殿门前摆放着硕大的“功德箱”,不时有人将大面额钞票投入其中,伴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福,仿佛金钱的多少直接与心诚程度挂钩。
陆离眯着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看不出喜怒。
踏入主殿,更是金碧辉煌,鎏金佛像宝相庄严,在无数长明灯与电子莲花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辉。
善男信女们跪在柔软的蒲团上,恭敬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陆离的灰眸淡淡扫过殿内值守的几个僧人。
他们体内的生机虽也旺盛,却少了青云观道士那种清冽纯净之感,反而掺杂了些许浊气与欲望的痕迹。
“看来,这里的戒律,守得并不怎么严。”他心中暗忖。
他看着那些虔诚的游客对着那镀金的庞大塑像顶礼膜拜,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支黄泥鬼佛笔,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假佛。”他在心里默念。
与对面那些至少还在研习思想,守住几分本心的道士相比,这里更像是披着宗教外衣的繁华生意场。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李修远,这个苦行僧酒肉和尚。
“禅是禅,佛是佛……终究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他对着毛笔带着感慨自语,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驻足观察一会之后,他觉得索然无味,转身便欲离开。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却清晰的佛号自身后响起:“施主,请留步。”
陆离身形一顿,有些意外。
能看穿他周身惑心鬼气,直接叫住他的人,要么“非常”,要么便是心境澄澈,本心通明。
他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眉须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和尚,正双手合十,含笑看着他。
这形象,倒符合他心目中得道高僧的样子。
陆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你好。”
“老衲明觉。”老和尚自我介绍道,眼神清澈通透,仿佛能映照人心:“乃本寺一挂单老僧,见施主气度非凡,故冒昧打扰。”
“陆离。”
明觉和尚温和的微笑道:“陆居士方才观我佛殿,似乎……颇有感慨?”
陆离也不遮掩,直接说道:“金玉其外,喧嚣其中,求佛者众,见性者稀。”
明觉和尚闻言,并未动怒,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居士慧眼,表象繁华,确易迷心。然则,佛门广开,普度众生。
在此喧嚣之中,若能有一人因这金身庄严而生起一念善心,因这钟鼓梵音而暂熄片刻烦躁,亦是无量功德。
渡人之舟,不在乎其华美或是简陋,只在乎能否载人过河。
执着于形式上的清净,又何尝不是一种‘相’?”
陆离闻言,沉默的想了想。
老和尚的话不无道理,红尘俗世,各有各的渡法。
并非所有人都需要或能够理解高深的禅理,说不定真有人见了这金身佛像,心生了善念呢。
而且,那香火钱,也没人逼他们给不是?
他虽不完全认同,但也无法反驳。
明觉和尚目光温和地落在陆离身上,继续说道:“然而,老衲唤住居士,并非为此,而是因见居士身上,有纯正佛光流转,温和而坚韧,不知……”
陆离一怔,随即恍然。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支看黄泥鬼佛笔。
鬼佛笔出现的刹那,明觉和尚面色骤然变得无比郑重,他整理了一下僧袍,竟对着那支笔,也是对着陆离,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无比的恭敬:
“尊者。”
“你看得出来?”陆离有些好奇。
明觉直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鬼佛笔上,语气感慨:“老衲愚钝,只是修行数十载,于这佛法真谛,或可窥见一丝皮毛。
居士身负此笔,而笔中有践行本心、无分人鬼的大慈悲……
能与居士相融,足见居士亦是心善之人,此等境界,老衲穷尽一生,直至风烛残年,才仿佛触摸到一点边缘。”
陆离想了想,老和尚应该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加上一生坚守佛心,能感应到真‘佛’,倒也在情理之中。
明觉看着鬼佛笔,眼中流露出渴望:“陆居士,可否让老衲……供奉此尊者?”
陆离摇了摇头,将笔收回:“不必了,祂应该不会喜欢这金身殿宇,香火供奉。”
明觉和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
他沉默良久,目光再次投向陆离那双异于常人的灰眸,声音带着颤抖,问出了一个困扰他一生的问题:
“陆居士……老衲苦读佛经数十载,亦尽己所能,帮助过许多人,敢问……我死后,能成佛吗?”
陆离看着老和尚眼中那纯粹到几乎化为执念的探寻,思索了几秒,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如果你抱着‘成佛’这个念头去修行,去助人,那么……一辈子都成不了佛。”
明觉和尚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喃喃道:“我懂……居士说的,老衲何尝不懂?‘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经义翻来覆去,早已烂熟于心,可是……”
他抬起头,眼中有着深深的迷茫:“可是,若不读这些经书,我们这些资质愚钝的普通人,又该凭借什么去触摸佛的境界?
我们帮助他人,比不上你们‘非常之人’举手之劳,甚至比不上一位医生妙手回春……
若连这点‘成佛’的念想都没有,这漫长的修行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陆离反问:“那你为什么,偏偏想要成佛?”
明觉和尚的目光骤然变得悠远,他轻声答道:“因为我想知道……佛所见的‘大解脱’、‘大自在’,究竟是怎样的光景,我想去看看……那个境界。”
这个问题,陆离回答不了。
他不是佛,他只是一个才斩去一尸,依循本心而行的道士。
看着陷入沉默的陆离,明觉和尚似乎也释然了。
他脸上的纠结化开,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抄经书,封面上并无名字。
“那青云观的老道士,想必已将他的一生心得托付于居士了吧?”明觉和尚将经书递向陆离,笑容变得平和而洒脱:“老衲这本,是我一生对佛法的一些粗浅感悟与疑问,也一并交给居士了。
若他日遇到有缘、有慧根之人,烦请居士代我转交。
或许……能助他少走些弯路,或者,生出更多有趣的疑问。”
陆离看着眼前这两本分别代表道、佛两家一位老者一生求索的薄薄书册,没有拒绝,郑重地接过,收入袖中。
“好。”
两人互相合十道别,陆离转身下山,没有再回头。
当他走到山脚,一阵山间的阴风卷过,隐约带来了山顶寺庙中,那老和尚平稳而持续的诵经声。
他依旧跪在佛前,念诵着滚瓜烂熟的经文,追寻着那或许永远无法触及的答案。
陆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着相了。”
这老和尚,终究是陷入了“求不得”的执念里。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这辈子……是成不了佛了。”
(本来还想去写一下关于外国的教派的东西的,但这两天的消息,简直是离谱,我编都编不出来的情节啊,
那些福音派居然会选择不帮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而是让母亲去mai yin,连du fan都伸出援手了啊……
大受震撼,果然是我见识短了。
“上气”这设定大家当没有吧,阿美莉卡震撼到我了。
果然还是不写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了,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