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
何雨柱刚下火车,一股带着江边水汽的热浪就扑面而来,身上的军装瞬间就感觉能拧出水来。
来接站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神情精干的年轻参谋,姓赵。
小赵参谋一边利索地帮何雨柱拿行李,一边语速飞快地介绍情况,眉宇间满是焦急:
“何副主任,您可算到了!咱们部队新列装的这批榴弹炮,邪了门了!打起来那落点,东一发西一发,没个准谱!
同一门炮,同一个装药号,前后两发炮弹能差出上百米!这仗要是这么打,非抓瞎不可!”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位于深山里的炮兵靶场。
营区里气氛有些压抑,战士们看着那一排排锃亮的火炮,眼神里都带着不甘和困惑。
何雨柱连脸都顾不上擦一把,直接跟着小赵参谋去了靶场指挥所。几位部队领导和炮兵团的技术骨干都在,一个个愁云惨淡。
“何副主任,情况小赵路上大概跟您说了吧?”
团长是个嗓门洪亮的汉子,此刻声音里却带着疲惫,“您看那边山坡上的弹坑,星星点点,毫无规律!
厂方来了好几拨人,查了炮管、瞄具、复进机,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可这打不准,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
何雨柱凝神听着,目光扫过众人:“团长,能不能让我从头到尾看一次实弹射击?从弹药出库开始,每一个环节我都要亲眼看看。”
“没问题!马上安排!”团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很快,实弹射击准备就绪。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都在扭曲。
何雨柱站在安全区,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步骤。
弹药手从厚厚的木箱里搬出黄澄澄的炮弹,递给装填手,装填手吼着号子,奋力将炮弹推入炮膛,关闭炮闩,瞄准手根据指令飞快地转动转轮……
“预备——放!”指挥员一声令下。
“轰!”
炮口喷出巨大的火焰和浓烟,大地随之震颤。
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
不一会儿,报靶员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带着无奈:“一号炮,偏离靶心约一百一十米,方位左前……”
何雨柱眉头微蹙,没有说话。他又连续观察了好几轮射击,目光时而跟随着弹药手的身影,时而落在火炮击发时扬起的尘土上,时而又望向远处弹药库那略显简陋的棚顶。
突然,他快步走到弹药堆放区。
几个绿色的木质弹药箱堆放在一起,上面盖着防雨布,但边缘处似乎有些潮湿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弹药箱的木头,触手有一种不正常的湿凉感。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箱体的接缝处,甚至凑近闻了闻。
“停止射击!”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
“何主任,怎么了?”团长快步走过来。
何雨柱指着那些弹药箱,语气凝重:“团长,问题可能出在弹药上。我怀疑这批炮弹的发射药受潮了!”
“受潮?”旁边的老技师一脸难以置信,“何主任,这可不能乱说啊!弹药库我们一直是按规章保管的!”
“规章是规章,但金陵这地方的天气,特别是夏天,空气湿度太大。
您看这木箱,”何雨柱用力按了按箱体,“手感发软,接缝处颜色深,明显是吸了潮气。
我估计,要么是运输途中,要么是存放在临时库房时,经历了持续的潮湿环境。
发射药一旦受潮,燃烧就会不稳定,甚至部分失效,导致每发炮弹的初速都不一样,落点自然天差地别!”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进了冷水,现场顿时议论纷纷。
受潮?这个原因听起来太简单,甚至有些“低级”,让之前苦苦排查复杂机械故障的众人一时难以接受。
“何雨柱!是不是你个小兔崽子在那儿瞎咧咧?!”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洪钟般带着几分熟悉口音的大嗓门从人群后方炸响。
何雨柱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年轻大尉军官,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又惊又喜、又有点不敢置信的表情。
“保国哥?!”何雨柱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喜地叫出声,“何保国!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何保国,他在朝鲜战场上的老战友,当年在一个坑道里分吃过一个冻土豆、互相掩护着从敌人眼皮底下爬回来的过命兄弟!
“嘿!真是你小子!”何保国几步跨过来,结实的大手重重拍在何雨柱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
“老子现在是这个炮团的营长!刚才就听他们说五院来了个姓何的专家,年纪不大本事不小,我琢磨着会不会是你,没想到还真是!”
故人重逢,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两人都激动不已。但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
“柱子,你刚才说弹药受潮,有把握吗?”何保国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他了解何雨柱,知道这小子在技术上从不信口开河。
“八九不离十!”何雨柱肯定地说,“保国哥,你还记得当年在朝鲜,咱们缴获了美国佬的弹药,有几箱放在坑道口受了潮,后来打出去也是乱飞的事吗?”
何保国猛地一拍脑袋:“哎哟!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娘的,当时还以为是丑国货不靠谱呢!”
有了何保国这个在团里颇有威信的老兵作证,大家对“受潮”这个判断的接受度立刻高了不少。
“那……何副主任,现在怎么办?这批弹药还能用吗?”团长急切地问。
“受潮不严重的,也许晾晒后能恢复部分性能,但稳定性肯定不如干燥的弹药。为了安全和射击精度,我建议……”
何雨柱沉吟道,“立刻封存这批疑似受潮的弹药,申请更换新批次、储存条件有保障的弹药。
同时,必须立刻改善弹药库的储存环境,加强防潮通风!”
事不宜迟,团长立刻下令停止射击,并向上级汇报情况,申请调拨新弹药。
趁着这个间隙,何保国一把搂住何雨柱的脖子,把他拽到一边的树荫下,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支:
“好小子!行啊!当年在战场上就是个机灵鬼,现在成了大专家了!要不是你,咱们这帮大老粗还不知道要在这坑里绕多久!”
何雨柱接过烟,就着何保国划着的火柴点上,吸了一口,笑道:“什么专家不专家的,就是碰巧想到了。保国哥,看你这样,带兵带得不错啊!”
“嗨,凑合干呗!”何保国吐了个烟圈,眼神里透着自豪,“就是想着,咱们当年在朝鲜挨炸受的窝囊气,不能再让后来的兵受了!咱们的炮,就得指哪儿打哪儿!”
两天后,一批从干燥仓库紧急调运来的新弹药送达靶场。
更换弹药后,再次进行实弹检验。
“预备——放!”
“轰!”
炮弹精准地落在靶心附近,扬起一片尘土。
“命中靶心!偏差十五米!”报靶员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接着,连续数发炮弹,落点都非常集中,再也不是之前那“天女散花”的局面。
整个靶场沸腾了!战士们欢呼雀跃,团长紧紧握住何雨柱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问题解决了,何雨柱也要返回四九城了。何保国亲自开车送他去火车站。
“柱子,下次回来,提前打招呼!咱们好好喝一顿!”何保国用力握着何雨柱的手,“你小子,给哥哥我长脸了!”
“放心吧,保国哥,一定!”何雨柱笑着答应,“你也多保重!”
火车缓缓启动,何雨柱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何保国那挺拔的身影,心中暖流涌动。
战火中结下的情谊,历经岁月,依旧滚烫。这次金陵之行,不仅解决了一个看似棘手实则根源简单的技术问题,更让他与生死兄弟重逢,这份喜悦,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列车向着北方疾驰,何雨柱知道,五院还有更多的工作在等着他。
但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力量,为了这些可爱的战友,为了守护这片土地的天空,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