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比白天清冷些许,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林言卿抱着祁余,步伐不算快,但很稳。只是他怀里的这个“包袱”,显然没有谢怀蝶那么安分。
祁余大概是觉得被抱着不舒服,又或者是醉后体内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整个人扭来扭去,一会儿试图抬头看星星,一会儿又嘟囔着要下来自己走(虽然他连站都站不稳)。
手臂也不老实,一会儿搂紧林言卿的脖子勒得他呼吸微窒,一会儿又软绵绵地垂落下去。
好歹是体大的。这乱动的能力确实惊人。
林言卿的手臂肌肉绷紧,全靠着一股远超普通文科生的力气和核心力量,才勉强稳住怀里这具不断制造麻烦的身体。
饶是如此,祁余几次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让他脚下踉跄了半步,差点两人一起摔进旁边的绿化带。
感受到又一次危险的倾斜,林言卿终于忍不住,低头,对着怀里那颗毛茸茸、不安分的脑袋,声音依旧维持着平时的冷静腔调,但细听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无奈:
“祁余,别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正试图用脚去够旁边路灯杆子的祁余动作一顿,抬起迷蒙的眼睛看他。路灯的光线落在林言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莫名有种让人服从的力量。
祁余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然后像是终于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撇了撇嘴,带着点委屈,但居然真的老实了不少,只是把发烫的脸颊重新埋回林言卿的颈窝,小声抱怨了一句:
“……言卿,你好凶。”
声音闷闷的,带着酒后的黏糊。
林言卿没理会他这毫无杀伤力的指控,只是趁机调整了一下抱姿,将人更稳固地托住,继续朝着A大医学院宿舍的方向走去。
颈侧传来祁余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一种独属于这家伙的、阳光又有点傻气的味道。
林言卿目视前方,表情依旧是一贯的严谨刻板,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活色生香(并且很吵)的醉鬼,而是一摞需要搬运的医学文献。
只是,如果仔细看,或许能发现他耳根处泛起的一丝极淡的红晕,以及那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丁点。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温度。这段回程的路,对林言卿而言,无疑是一场对体力、耐心和某种不可言说定力的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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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院的宿舍管理相对严格,但林言卿同样凭借优异的成绩和沉稳的性格,获得了一间单人宿舍。
与许知夏那边简洁到冷硬的风格不同,他的房间里多了不少医学书籍、模型,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小药柜——里面摆放着一些基础且允许学生保管的药品和试剂。
将祁余这个“大型不稳定因素”搬运回宿舍,林言卿的额角也微微见汗。他小心地将人放在自己那张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
祁余一沾床,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又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醉眼朦胧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言卿……这、这是哪儿啊?”他口齿不清地问,身体还在微微摇晃。
“我宿舍。”林言卿言简意赅地回答,转身走向那个小药柜。他记得里面有之前配置的、用于缓解酒精引起不适的草药成分醒酒汤剂,本来是备着给自己应对偶尔熬夜看书后不适的。
他刚拿出玻璃瓶,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祁余不知怎么的从床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正捂着额头,表情懵懂,似乎撞到了旁边的书桌腿。
但他好像也不觉得多疼,反而对地板产生了兴趣,用手掌拍了两下,然后试图爬起来,结果手脚发软,又差点栽回去。
林言卿立刻放下药瓶,快步走过去,伸手将他捞起来,按回床上,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坐好,别动。”
祁余被他按着肩膀,老实了大概三秒钟。等林言卿转身再去拿药时,他又开始不安分了。
这次他没下床,而是在床上扭来扭去,一会儿扯扯自己身上的t恤领口,嘴里嘟囔着“热”,一会儿又伸长脖子去看林言卿书桌上那个解剖模型,指着它含糊地问:“言卿……这、这小人怎么不穿衣服?”
林言卿:“……”
他拿着兑好水的醒酒汤剂走回来,看到祁余正试图用脚去勾床尾叠放整齐的被子,整个人几乎横在了床上。
林言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他坐到床边,一手稳住祁余乱动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杯子递到他嘴边,声音尽量放平:“把这个喝了,会舒服点。”
祁余条件反射地抿了一口,随即皱起整张脸:“苦……”
“良药苦口。”林言卿不为所动,继续将杯子往他嘴边送。
祁余扭着头想躲,但被林言卿稳稳固定住,只能不情不愿地、小口小口地被灌下去大半杯。喝完,他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吐着舌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林言卿,眼神控诉。
林言卿无视他的表情,将杯子放到一旁。药效发挥需要时间,当务之急是让这家伙安静下来。
他看着还在床上小幅蠕动、嘴里不知道在哼哼什么的祁余,伸手,精准地按住了他两个不安分的脚踝。
“祁余,”他连名带姓地叫他,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看着我。”
祁余迷迷糊糊地看向他。
“现在,”林言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躺下,闭眼,睡觉。这是医嘱。”
或许是“医嘱”两个字自带权威,又或许是林言卿此刻过于认真的表情镇住了他,祁余眨了眨眼,居然真的慢慢缩回被子里,乖乖躺平,然后闭上了眼睛,只是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言卿好凶……像……像教导主任……”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林言卿看着他终于安静下来的睡颜,轻轻松了口气。他伸手,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脸颊,动作微微一顿。
房间里只剩下祁余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虫鸣。
林言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今晚,看来是没法早睡了。他得看着点,防止这家伙半夜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照顾一个醉酒的、精力过剩的体育生,比解一道复杂的医学题似乎还要耗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