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漆黑的夜色，沉沉压到大凌河北岸；此时大凌河北岸的战场上，厮杀的动静早就停了，只有夜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在遍地尸骸间乱窜。
星星点点的火把光束，摇摇晃晃地破开夜色；在满是血腥味儿的战场上，明清双方的士兵，正在收拢着各自一方将士的尸首；这一刻，双方士兵默契的都没有携带武器！
已经被军医官包扎好伤口的黄得功，拄着长刀一瘸一拐的在遍地尸首的战场上，巡视着这一幕！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给己方士兵收殓尸首这样的事儿，是不需要作为总兵的黄得功亲自来战场上盯着的！
可是，看着那些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齐鲁汉子，永远的倒在了辽东这片冰冷的土地上，黄得功的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不知道是右腿上的有伤口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疼自己麾下将士的伤亡情况，总之此时的黄的功每每挪一步的时候都咬紧了牙关；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在黄得功的身后，几个山东镇的副将，参将等人跟在身后，卫兵们举着火把同样跟在身后；四周则不断有士兵弯腰拖拽着同袍僵硬的尸首，火光映得他们脸上满是疲惫与悲怆。
在黄得功对面不到五十米的火光里，掌管镶蓝旗的多罗贝勒博洛，胸前铠甲的护心镜，同样反射着火把的摇曳的火光；
他立在尸堆前，目光之中包含复杂神色；在博洛的四周，满洲兵丁也举着火把，动作利落又沉默地收殓着八旗子弟的遗骸，甲胄碰撞的轻响，是这死寂战场里唯一的动静。
片刻之后，当两道火把的光猛地撞在一起的时候，黄得功和博洛的目光也死死对上了；
这一刻，他们没有开口叫嚣骂人，没有拔刀，甚至双方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一瞬不瞬盯着对方；
此时，在黄得功和博洛的瞳孔之中，只剩下了对方的样子；空气里像是绷着一张无形的弓，满是一触即发的戾气。
半晌，博洛抬手摸出腰间的酒囊，拇指挑开囊口，仰头狠狠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间咽下几口烈酒之后，甩手就把酒囊朝黄得功掷了过去。
黄得功伸手稳稳接住，扯开囊口猛灌一口，烈酒入喉，灼得他胸腔火辣辣地疼；
因为灌的太猛，酒水不断的顺着黄得功的嘴角滑落，打湿了胸前的铠甲，最终混合着铠甲上的血迹，不断拿的滴落地面，在火光里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胡乱的灌了两口之后，黄得功将酒囊狠狠掷回去，博洛稳稳接住，低头瞥了眼沾着血污的酒囊，又抬眼看向黄得功，目光之中已经充满了惺惺相惜的神色！
两人对视片刻，博洛没再多言，转身领着人，跟着晃动的火把，一步步没入更深的夜色里。
黄得功拄刀立在原地，望着那片渐渐远去的火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低喝一声：“走！”
黄得功和博洛不知道的是，这一战仅仅是他们这对儿宿命之中的的第一次交锋而已...
第二天，清晨！
“报~~~”
“启禀卢督师，启禀太子殿下，建奴大军拔营，向着东北方向撤军了！”
斥候兵将建奴大军撤退的消息，带给正在吃早饭的卢象升和朱慈烺的时候，二人都因为这个突然的消息，放下了手中的馒头！
“这皇太极倒是干脆，看到凭借大凌河天堑防御的优势已经丢了，立刻就撤退了！”听完了斥候兵的汇报之后，朱慈烺忍不住的吐槽了一句！
“来人，召集各镇总兵帅帐议事！”卢象升吩咐一声之后，便起身来到沙盘跟前，开始琢磨建奴大军可能后撤的方向；
最终，卢象升将目光停在了八十里外的广宁！
和卢象升不同的是，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煮熟鸡蛋的朱慈烺，观察了一会儿沙盘之后，则是将目光停留在了盘山驿！
一刻钟之后，当虎大威、猛如虎、黄得功、马守应、杨国柱、杨陆凯，以及周遇吉、孙应元等腾骧左卫和腾骧右卫一众将领们，到达帅帐的时候，卫兵已经将桌子上的早餐撤下，换上了一张平整的地图！
“太子殿下，卢督师，听说皇太极跑了，咱们要不要追击？”
黄得功刚刚进入帅帐之后，立刻嚷嚷这么一句，即便在昨天的大战之中，黄得功身负六处刀伤，此时依然没有影响到他的大嗓门...
此时的黄得功，似乎已经从昨天压抑的心情之中走了出来，精神奕奕的竟然开始请战了！
“黄将军，你来的刚好！”
卢象升一抬眼，就看到了走路一瘸一拐的黄得功！
“黄得功听令！”
“末将在！”听到卢象升的话之后，黄得功双眼之中精芒一闪！
“黄得功，本帅令你率领山东镇全军，撤回大凌河南岸，确保山海关镇到大凌河堡这段路上，大军后援粮草器械的安全！”
“末将尊...”
听完了卢象升的将令之后，黄得功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可是话刚说出一半儿，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随后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了卢象升！
仅仅不到五个呼吸的时间，黄得功的双眼瞬间变的赤红，双眼之中的血丝，仿佛就要爆开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卢象升！
不光是黄得功，就连猛如虎，虎大威，周遇吉等人帐内众将，在听清楚了卢象升的将令之后，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凭借着昨日山东镇的战绩，就算不继续任用人家山东镇担任先锋，也不能‘卸磨杀驴’似的将人家山东镇撵到后方去看管粮草啊...
不过，众将虽然心中有些不解卢象升的做法，但却没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只有周遇吉和孙应元二人，偷偷的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朱慈烺后，也纷纷低下头去！
“敢问督师，昨日之战，我山东镇众将士，可勇武否？”黄得功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这句话！
“勇冠三军！”卢象升的语气之中却没有任何波澜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