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补过的玻璃窗斜进来，软软地搭在许铮的手上。那几根临时接线还挂在机械义肢上，动作比往常要慢半拍。他坐在老位置，指尖碰着那碗凉透的红油，始终没动。
陈砚舟走过来，一碗小米粥搁在他面前，正冒着热气。“先垫垫。”声音不高，“胃醒了，人才能醒。”
许铮抬眼看了看他，接过碗慢慢喝起来。粥是温的，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暖到胃里。
“今天包汤圆。”陈砚舟站在灶台前忙活，“上回是和解汤圆，这回算二代。”
许铮没应声，低头看着空碗。
门铃响了。沈君瑶第一个到，战术笔别在耳后，手里拎着袋糯米粉。“听说要包汤圆？”她笑，从兜里掏出几个刻花模子，“我带了点小玩意儿。”
唐绾跟在她身后进来，三两下支好三脚架，镜头对准厨房。“这得记下来。”她说完就按下快门，自动拍摄的提示灯一闪一闪。
余昭昭抱着个五彩斑斓的盒子蹦进来：“我买了色素笔！可以画表情！”盒盖一掀，一排排小笔整整齐齐。
宋小满提着粉色擀面杖，腰间的刀具包叮当作响。“面团我备好了，加了山药泥，更软和。”她边说边把材料铺满操作台。
阿阮最后一个到，双马尾一甩，腕上的铜铃铛清脆地响了三声。“气流合适，正好发酵。”她点点头，把铃铛收进裙兜。
没人提昨晚的事，没人问伤口疼不疼。大家各自忙活，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
陈砚舟搬出大盆，糯米粉哗啦啦倒进去，热水一冲，白雾腾起。宋小满递过来一块特制米粉，他顺手揉进去——里头掺了微量薄荷脑，安神的。
“许哥要不要试试揉面？”余昭昭扭头问他。
许铮摇头：“我看着就行。”
沈君瑶走过去，抓起一团面在手里掂了掂：“你这手啊，抓人稳当，捏面可不行。”她轻轻揉了几下，面团就光溜了，“当保镖的会铐人，也得会做人。”
她把面团递过去。许铮接过，机械手指刚用力，面团就碎了。
“轻点儿。”沈君瑶托住他手腕，“这不是执行任务，是做吃的。”
许铮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回放慢了动作，一点点搓，总算搓出个歪歪扭扭的圆。
“哇！许大哥的处女作！”余昭昭立刻拿起色素笔，在上面画了个笑脸，“必须可爱！”
唐绾按下快门。镜头里，许铮嘴角动了动，像要笑又憋住了。
阿阮凑到锅边，轻晃铜铃。“香气对了。”她说，“心味通了。”
陈砚舟开始包馅。黑芝麻馅里他悄悄加了合欢花粉和酸枣仁，都是安神的。没人知道这些小心思，但他清楚，这一锅不光是甜食。
汤圆下锅，白雾氤氲。七个人围在桌边等着。
第一碗端到许铮面前，他舀起一颗，轻轻咬开。
黑芝麻馅缓缓流出，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刹那间，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小时候下雨天，父亲蹲在灶前煮汤圆，回头冲他笑：“吃完就不怕打雷了。”
他愣住了。
眼眶发酸。
他低头猛嚼，可一滴泪还是掉进碗里，砸在汤圆上。
“真甜。”他说。
没人接话。没人追问。
阿默默把另一颗汤圆推到他碗边：“这颗留给明天。”
宋小满加了一勺桂花蜜。
唐绾关掉相机，只用眼睛看着。
陈砚舟擦着桌子说：“以后每月初一都包一次。不为道歉，不为庆祝，就为记得——咱们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
沈君瑶点头：“班我能调。”
余昭昭举手：“我来设计围裙！带亮片的！”
宋小满笑：“料我备。”
唐绾接话：“我写月记。”
阿阮摇铃：“铃响三声，人到齐。”
许铮看着他们，声音低低的：“我……也来。”
阳光铺了满桌，七双筷子齐整整摆着。碗盘收拾干净了，暖意还留着。
陈砚舟起身收拾灶台。他把许铮吃剩的半颗汤圆单独留在小碟里。
“留着这个干嘛？”余昭昭问。
“他的第一个印记。”陈砚舟说。
许铮听见了，没作声。他走到灶台前，拿起抹布，开始擦自己昨天坐过的地方。机械手指在瓷砖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沈君瑶悄悄从兜里掏出个小面偶——刚才顺手捏的，穿着警服。她塞进许铮外套口袋，拍了拍他肩膀：“下回别自己扛。”
唐绾收好三脚架，相册里存了十二张没公开的照片。文件夹命名：《烟火人间》。
余昭昭发朋友圈：“心味馆新传统！每月初一汤圆日！报名从速！”配图是那个画了笑脸的汤圆。
宋小满掏出张纸，画了个表格：《每月汤圆日历》，写着“正月团圆”“二月迎春”“三月踏青”……折好塞进围裙口袋。
阿阮站在门口，铜铃轻轻响了三声。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糯米的余香。
许铮擦完灶台，站了一会儿。他摸到口袋里那个小面偶，手指蜷了蜷，没掏出来。
陈砚舟在洗碗池边停下，回头看了眼许铮刚才坐的位置。那里空着，但桌面上还留着一点红油痕迹——是昨夜写的“王虎”被刮掉后的残迹。
他没擦。
转身继续刷碗。水声哗哗。
许铮走到门边，回头望了眼厨房。所有人都在忙活，笑声不断。
他抬手，用机械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
然后他走出去，站在店门口伸了个懒腰。
阳光洒了满脸。
他抬起左臂，活动机械手的指节。这一次，没有卡顿。
手指一张一合，像在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忽然开口：“老板。”
陈砚舟从水池边抬头。
“下个月初一。”许铮说，“我试着包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