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守望者-7”那平淡中压抑着无尽悲凉的话语，在这片名为“方舟残骸”的死寂空间里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举目所及，是凝固在半空的死亡之城，是遍布大地的工业坟场，是模拟星空中那些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辰。这就是发出那苍凉而宏大信号的“彼岸”文明？这就是他们最终的“庇护所”？
希望号静静地停泊在金属广场上，如同一只误入巨人墓穴的渺小甲虫。舰体灯光在巨大的废墟阴影下，显得微弱而孤单。
林夜的目光从远处那片悬浮的城市残骸上收回，重新落在“守望者-7”那岩石般的灰质面孔上。对方的晶体眼眸中，倒映着希望号的微光，也倒映着这片文明的终末之景。
“看来，‘观察者’给所有试图仰望星空的文明，都准备了‘厚礼’。”林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空间的死寂，带着一种洞悉残酷真相的冷静。
“守望者-7”的晶体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林夜直接点出“观察者”并不意外。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暗灰色装甲的手，并非指向希望号或林夜，而是指向众人侧后方，那片望不到边的废弃工厂深处。
“言语的描述，在如此景象面前，总是苍白的。”他的电子合成音依旧平稳，但其中多了一丝引导的意味，“如果各位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保存着‘彼岸’文明……最后时刻的部分记录。或许，能让你们更直观地理解，我们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个邀请，也是一个试探。是深入了解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已逝文明，获取关于“观察者”第一手资料的绝佳机会，但也意味着要深入这片陌生的、完全由对方掌控的废墟。
霍震岳上前半步，与林夜并肩，沉声道：“指挥官阁下，感谢你的好意。但在此之前，出于最基本的谨慎，我们希望能对这片区域进行有限度的环境扫描，并确保通讯畅通。”他的措辞礼貌，但意思明确——我们需要保障自身安全。
“理应如此。”“守望者-7”点了点头，没有任何不悦，“‘方舟残骸’的大部分区域已无主动防御系统，能量也近乎枯竭。除了中央保存区尚有微弱能源维持，其他地方，你们可以自由扫描。至于通讯……在这里，常规的量子通讯会受到强烈干扰，但短距离的灵能共鸣或你们独有的波动传递，应该可以维持。”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和机械护卫也无声地让开道路，显示出合作的姿态。
林夜与霍震岳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夜微微颔首。
“苏芸，执行一级环境扫描，重点探测能量反应和空间结构稳定性。贞德，感应范围内的生命气息与异常能量波动。暴熊，警戒。”林夜迅速下达指令。
“明白！”三人立刻行动。希望号上的各种探测器功率全开，无形的扫描波束如同水银泻地，覆盖向周围的废墟。贞德闭上双眼，圣光感知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暴熊王则深吸一口气，气血之力在体表隐隐形成一层可见的红色罡气，双目如电，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守望者-7”和他的小队则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异动，仿佛只是几尊冰冷的雕塑。
扫描结果很快反馈回来。
“能量读数极低，大部分区域处于绝对零度以上不多的低温状态，未发现大规模武器系统能量 signature……空间结构异常稳定，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场强行固化过，但这种固化力场本身的能源也快耗尽了……”苏芸的声音带着惊讶，“这里……就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血液、只剩下坚硬骨架的巨大尸体。”
贞德也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我感应到的生命气息……非常微弱，而且……很奇特，不完全是血肉生命，也不完全是能量体，更像是……一种残存的集体意识碎片，分散在那座悬浮之城的核心区域，如同风中残烛。除此之外，没有发现明显的敌意生命体。”
情况似乎比预想的要……安全？但也更加令人心情沉重。
“看来，这里确实只剩下‘记录’了。”林夜看向“守望者-7”，“带路吧，指挥官。”
“请。”“守望者-7”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废弃工厂的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落在积满灰尘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林夜、霍震岳、贞德紧随其后，暴熊王殿后，希望号上则留下了足够的守备力量。
穿行在巨大的机械残骸之间，仿佛行走在时间的坟墓。那些动辄高达数百米的流水线骨架、断裂的输送管道、如同山峦般倾覆的反应炉外壳，无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拥有何等辉煌的工业文明。但如今，它们只是冰冷的金属，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宇宙尘埃。
“这里曾是‘方舟’的主动力区和生态维持系统所在。”“守望者-7”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响起，带着回音，“‘方舟’，是我们文明为了躲避‘观察者’的收割，集全族之力建造的、能够进行跨维度迁徙的超巨型母舰。我们原本希望，它能承载着文明的火种，找到新的家园。”
他的话语顿了顿，晶体眼眸扫过一根断裂的、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巨大能量导管：“我们几乎成功了……在最后时刻，我们冲出了被‘观察者’锁定的母宇宙，闯入了这片相对荒芜的维度间隙。但……‘观察者’的追击，比我们预想的更加……彻底。”
众人沉默地听着，能够想象那是一场何等绝望的逃亡。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建筑入口。那是一个倾斜嵌入地面的、由某种暗蓝色合金构筑的拱门，门口有两尊已经失去能量、布满伤痕的巨大守卫机械雕像。
“守望者-7”在门前停下，伸出手掌，按在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一道微光扫过他的手掌，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向内开启，带起一阵灰尘。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灯火通明的通道。与外面的死寂破败不同，这里虽然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但整洁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液和臭氧的味道，显然仍有基础的维护系统在运行。
“这里是‘方舟’的数据核心备份区之一。”“守望者-7”率先走入通道，“大部分重要的历史记录和科技数据库，都在最后的混乱中被转移或销毁了，但关于‘观察者’和最终一战的碎片化信息，还有一些保留。”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布满各种光屏和接口的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悬浮的、不断有数据流闪过的半透明晶体柱。
“守望者-7”走到晶体柱前，操作了几下。大厅一侧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显现出外面无尽的黑暗虚空，以及更远处那片悬浮的死亡之城。
“看那里。”他指向死亡之城核心区域那几点微弱的光芒。
随着他的指向，晶体柱上数据流加速，那透明墙壁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开始浮现出模糊、跳动的画面片段。
画面中，先是璀璨的星河，繁华的星际文明，各种奇特的生物和造物……那是“彼岸”文明的鼎盛时期。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星空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掠过星系，所过之处，星辰熄灭，文明痕迹被轻易抹除，仿佛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擦去。没有激烈的战争画面，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抹除”。
“这就是‘观察者’……或者说，是它们力量的体现。”“守望者-7”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们不是来征服，不是来掠夺资源……它们的目的，是‘归零’。”
“归零？”霍震岳眉头紧锁。
“将一切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其存在本身，其创造的历史、文化、科技、乃至其引发的时空涟漪……全部‘归零’，还原为最基础的宇宙背景波动。”“守望者-7”的晶体眼眸中，倒映着画面中星辰熄灭的景象，“理性走到极致的文明，情感泛滥失控的文明……都是它们的目标。因为这样的文明，会‘污染’宇宙的‘纯净’。”
画面最后，定格在“方舟”在维度间隙中被一道横跨无数光年的、无形的“网”拦下，然后遭到无形攻击，最终解体的几个模糊瞬间。可以听到记录中夹杂着无数绝望的呐喊和仪器过载的爆炸声。
“我们称那道拦截我们的‘网’为‘织网’……而攻击我们的方式……”“守望者-7”看向林夜，晶体眼眸中光芒凝重，“我们称之为……‘归零’陷阱。那并非能量攻击，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否定和抹除。”
大厅内一片死寂。比外面的废墟更加冰冷的死寂。
“归零”陷阱……概念层面的抹杀……这远超了众人对“毁灭”的认知。
就在这时，那悬浮晶体柱上的数据流突然一阵剧烈紊乱，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符文跳了出来，旁边是“彼岸”文明的文字，但火种密钥瞬间将其翻译，直接映入林夜脑海：
【警告！检测到“归零”信标残留波动激活！波动源——（一组极其复杂的坐标，正在飞速变化，但大致方向……）】
【警告！疑似“观察者”清理协议被触发！目标区域——（坐标指向了众人来时的方向，那片“织网”崩塌的区域！）】
“守望者-7”猛地转头，看向林夜，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急促：
“你们的到来……可能激活了某个沉睡的‘清理程序’！‘观察者’的巡逻队……或许不是被引开，而是被……召唤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