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怡指尖用力按在手机挂断键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会客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窗外的阳光正透过落地窗铺洒进来,将地板映照得透亮 —— 这座矗立在新元市海河 “最美一湾” 旁的摩天大楼,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温度,玻璃幕墙外,蜿蜒的海河宛如一条冻僵的玉带,游船静泊在码头,远处的欧式建筑群在强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晕。阳光明明盛得晃眼,却驱不散两人心头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怎么样?现在这事儿怎么处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林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紧紧锁住江心怡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注意到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江心怡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压在太阳穴上轻轻打圈,疲惫像潮水般从眼底漫出来。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不堪重负的蝶翼,沉吟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摇了摇头,一声轻叹裹挟着无奈飘落在空气里:“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非常忙。新元分公司这边,我必须请长假了,要回江氏去主持集团内部工作,至少要先稳住局面。” 她顿了顿补充道,“临时航道申请来不及了,专机飞不了,小姨已经订了今天最早的航班从南岛海棠湾飞过来,估计晚上能到新元。具体怎么应对,等她到了我们再详细商量。”
听她如此安排,林宇的嘴唇动了动,舌尖抵了抵上颚,那句 “我陪你一起去” 在喉咙里转了个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太清楚江氏集团此刻的处境,这种时候,确实需要核心家庭成员坐镇才能稳住人心。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张开双臂,将江心怡紧紧拥入怀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发颤,于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支持 ——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唯有这个拥抱能跨越那些未说出口的担忧。
江心怡将头轻轻枕在林宇坚实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身上,感受到他淡淡的体温,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些许。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掩饰的歉疚:“林宇,对不起…… 晚上开始,我会和小姨住到江氏集团附近的酒店去,方便就近处理事务。这几天…… 我可能就不能回公寓了,甚至……”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启齿。
林宇的心猛地一沉,他太清楚她想说什么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掌顺着她的脊椎缓缓上下摩挲,语气温和得像春日的风,接过了她没说完的话头:“甚至没办法送我去荣城的航班了,对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几不可闻的 “嗯” 从他的肩头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没事的,” 林宇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你家里突遭如此变故,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非但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你而去,远赴荣城上任。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江心怡这种处处为他考虑、不愿让他为难的态度,反而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了林宇的心头,让他的负罪感愈发浓重。他之前内心并非没有过挣扎和预演:如果江心怡开口,红着眼眶恳求他留下来陪她共渡难关,他该如何选择?若是坚持必须去荣城,以江心怡的骄傲和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就此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甚至走到尽头;可如果他选择放弃荣城的机会,留下来帮助江心怡,那无异于自毁前程 —— 白致远为他铺的路、霍思政的破格提拔、那份 “匪夷所思”的合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他不能辜负这些信任和机遇,更不能在昆仑体系乃至整个投资圈内留下不专业、感情用事的负面印象,否则未来再想获得如此机遇,难如登天。
更重要的是,林宇有他自己的顾虑。他和江心怡虽然感情正浓,昨夜更是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但毕竟尚未结婚。仅以一个 “男朋友” 的身份,贸然介入江氏集团如此重大的内部危机,名不正言不顺,处境会非常尴尬。董事会的老股东们会怎么看?媒体会怎么写?那些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不仅可能帮不上忙,反而可能给江心怡带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阻力,让她在集团内部的处境更加艰难。
因此,江心怡此刻理智而克制的表态,虽然让林宇免于做出那个两难的选择,省去了纠结的时间,但心里除了沉甸甸的负罪感外,还隐隐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那是一种感觉自己 “不被需要” 的无力,是无法在伴侣最艰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挫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强,要强到足以让她在风雨飘摇时,能毫无顾忌地依靠自己才行。
江心怡轻轻从林宇怀中挣脱出来,她往后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镇定一些。她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有些发凉:“行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马上去办请假流程,下午就必须赶到江氏那边去处理危机了。”
因为有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压在心头,江心怡今天破天荒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筷子夹着饭菜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往嘴里送,与平日里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的她判若两人。
这反常的举动让同桌的 “四美组” 其他三位姐妹都吓了一跳。孟吉吉放下筷子,此刻皱着眉头问道:“心怡,你没事吧?吃这么急对胃不好,慢慢吃啊。”
江心怡勉强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道:“没事,就是有点急事要处理。” 她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想也无法在此时将家丑公之于众 —— 江氏集团的丑闻一旦传开,不知道会引发多少议论,何况她也暂时不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即便大家基本已经猜到了。
今天的午餐,林宇吃得也格外沉默。他看着江心怡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吞咽的样子,想劝她慢一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是多余的。当林宇刚放下碗筷,江心怡也几乎同时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她立刻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向姐妹们仓促地打了声招呼:“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林宇的手腕,匆匆离开了餐厅,留下一桌未吃完的饭菜,以及面面相觑的三人。
她们认识江心怡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行色匆匆的模样。
两人离开的背影刚消失在餐厅门口,赵芳竹就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深知江心怡真实家庭背景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绝不简单。她默默拿出手机,指尖快速滑动屏幕,点开了财经新闻 App。
果然,映入眼帘的就是数条已经被顶上热搜的爆炸性新闻标题,红色的 “突发” 标签格外刺眼:
【突发!江氏集团董事长江天保遇刺重伤,已送医抢救!】
【豪门血案!江氏董事长疑遭妻子背叛,争执中被刺伤!】
【江氏集团深陷危机!掌门人命悬一线,股价恐将暴跌!】
诸如此类的标题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屏幕,虽然细节尚未完全披露,但核心事件已然引爆舆论。赵芳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立刻明白江心怡遭遇了什么。作为朋友,她深知此刻江心怡需要支持,但这种涉及家族丑闻和企业危机的事情,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外人难以直接介入。她沉吟片刻,拿起手机,用私人微信给江心怡的私人微信发去了一条简短却有力的消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另一边,孟吉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没心没肺地猜测:“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看心怡那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似的。” 她性格向来大大咧咧,没怎么接触过豪门的复杂,自然想不到那么深层次的危机。
何芝夏摇了摇头,此刻正托着下巴,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像吵架,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你看林宇的样子,也挺沉重的,不像是闹矛盾的样子。”
这时,赵芳竹的手机 “叮” 地响了一声,是江心怡的回复,只有一个词:【谢谢!】 但赵芳竹能从这简单的两个字里,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无助和疲惫。
身为豪门子弟,赵芳竹比孟吉吉和何芝夏更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江天保作为江氏集团现任董事长,他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集团的生死存亡。她几乎可以预见,下午 1 点股市开盘后,江氏集团的股价将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 恐慌的机构和散户会疯狂抛售,跌停几乎是必然,甚至可能引发连续跌停。接下来,就看江心怡和她的小姨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了。
回到办公区,林宇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工位,而是拉着江心怡再次走进了那间靠窗的小会客室。他反手关上房门,神色严肃地看着江心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心怡,听我说。眼下这种情况,隐瞒绝非上策。”
江心怡抬起头,眼底带着红血丝,目光紧紧锁住林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不但不能隐瞒江叔叔的伤情,反而应该根据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第一时间进行官方、适度的信息披露。” 林宇走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根据《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第二十三条规定,江叔叔遇刺重伤属于可能对公司证券交易价格产生较大影响的重大事件,在投资者尚未得知时,必须立即披露事件起因、目前状态和可能产生的影响。”
他顿了顿,语速稍缓,继续清晰地解释:“而且按照第二十五条的要求,你们需要在董事、高级管理人员知悉该重大事件发生时,就及时履行披露义务 —— 现在媒体已经爆出消息,更不能拖延了,否则可能涉嫌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
江心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轻轻点了点头。
林宇继续说道:“如果诊断结果确认江叔叔需要很长的治疗周期,无法正常履行董事长职责,就必须立刻、严格按照《证券法》第八十条和《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向华国证监会、交易所提交临时公告,详细说明情况,包括治疗周期预估、对公司运营的影响、后续决策机制等。”
他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海河风光,思路愈发清晰:“同时,要立刻联动其他大股东,尤其是和小姨保持一致立场的力量,依据《公司法》第四十条和公司章程,尽快发起董事会临时会议,投票表决临时任免一位代理人 —— 比如由小姨暂代董事长职务,主持公司日常经营管理工作,而且以她昆仑十二金仙的资历,说不准还能让股价反涨一大波。”
林宇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江心怡:“必须让市场和投资者看到,江氏集团的治理结构是完善的,即使在突发情况下,公司运营也能保持稳定,这样才能避免因管理层真空造成更大的市场恐慌和信任危机。如果让投资者觉得公司群龙无首,股价跌得只会更惨,到时候可能还会引发平仓风险,后果不堪设想。”
江心怡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此刻林宇展现出的冷静和条理,像一剂镇定剂,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我已经通知董秘和法务部了,让他们务必在下午开盘之前,根据医院初步诊断,起草并发布公告,进行信息披露。” 她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虑丝毫未减,“只是…… 不知道市场会如何反应,这次股价会下跌多少…… 江氏的很多项目还在关键期,股价暴跌会影响融资,后续的资金链可能会出问题。”
林宇皱着眉头,快速在脑海中梳理着应对策略,沉声道:“必要时,可以考虑向交易所申请临时停牌。根据《沪深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上市公司出现‘重大信息待披露’或‘股价异常波动’等情况,有权申请临时停牌。” 他解释道,“停牌可以为你们争取时间,一方面稳定市场情绪,另一方面也能趁这段时间和主要股东、机构投资者沟通,准备好更详尽的应对方案和安抚市场的措施,比如公布稳定股价的预案、核心业务的经营数据等,再选择复牌。”
他话锋一转,提醒道:“但这需要谨慎评估,停牌时间不宜过长,按照规定,临时停牌一般不超过 1 个交易日,特殊情况可以申请延长,但过长时间的停牌可能引发更多猜测,甚至被交易所问询,反而不利于稳定局面。”
他的建议专业且切中要害,每一条都有明确的法律依据,江心怡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关键点,看向林宇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依赖和感激。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能如此冷静地帮她分析,提出建设性意见,已是莫大的支持。
“我知道了,我会和董秘、法务以及小姨仔细商议这些方案的。” 江心怡深吸一口气,将笔记本收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一些,“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办请假,然后立刻去江氏集团总部 —— 小姨那边还需要我对接医院和公司的事情。”
林宇看着她强撑着坚强的背影,看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然后挺直脊背走向门口,心中五味杂陈。他即将奔赴荣城,那里有白致远对自己的期许、霍思政的信任,有他梦寐以求的事业平台,是属于他的战场;而他想要守护的人,却不得不独自面对江氏集团的惊涛骇浪,面对家族丑闻和企业危机的双重打击。
他多想陪在她身边,多想为她遮风挡雨,可现实却让他只能选择离开。
江心怡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林宇,照顾好自己。到了荣城,记得给我报平安。”
“你也是。” 林宇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
“嗯。”
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关上,会客室里只剩下林宇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江心怡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街道上,快速钻进一辆出租车,朝着江氏集团总部的方向驶去。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海河两岸的建筑静静矗立,可林宇的心头却一片沉重。前路,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显得扑朔迷离。荣城之行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未知 —— 那里有新的工作挑战,有昆仑集团和红鱼资本交织体系的复杂人际,有尚未可知的风险;而江氏集团的未来,此刻更是笼罩在浓重的迷雾之中,江天保的伤情、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暴跌的股价…… 每一件都足以压垮一个人。
林宇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这一次的分离,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对他们感情和各自人生的双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