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还搭在变轨控制杆上，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推进器点火的震动顺着地板传上来，整艘船像是打了个喷嚏。
“轨道修正完成。”娜娜的声音没有起伏，“新航向已锁定信号源，预计抵达时间两小时十七分。”
卡尔盯着能源表盘，眉头没松开：“燃料消耗比计划多了百分之九。”
“省不了。”陈浩松开手，活动了下手腕，“那玩意儿又不会自己飞到咱们门口。”
“前提是它真的存在。”卡尔低头检查线路图，“我们现在走的是条死路。万一信号是假的，或者早就漂走了，等我们绕一圈回来，原来的航线都追不上。”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陈浩转头看他。
卡尔没说话。
娜娜插话：“当前信号仍可捕捉，虽然断续，但坐标变化极小，判定为静止或低速漂流目标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二。”
“你看。”陈浩咧嘴，“连机器人都说值得一试。”
“我不是在质疑决定。”卡尔收起图纸，“我只是提醒，咱们现在每一步都在赌。”
“人生不就是一直赌着活下来的？”陈浩拍了下控制台，“我上次考试抄都没抄对，还不是混到了今天。”
没人接话。
飞船继续向前，穿过一片昏暗区域。舷窗外原本清晰的星光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盖住了。
“检测到高能粒子流。”娜娜突然说，“强度超出安全阈值，建议启动磁偏转护盾。”
“启动。”陈浩点头。
系统嗡鸣了一声，护盾展开时舱体轻微震了一下。主屏幕上，船体轮廓被一圈淡蓝色光晕包裹，像套了个不完整的蛋壳。
“传感器部分失灵。”娜娜继续汇报，“导航精度下降百分之三十，需手动校准航向。”
“我就怕这个。”卡尔走到副控位，“老系统撑不住高强度防护，散热模块已经开始报警。”
“关掉非必要设备。”陈浩直接按下几个开关，“照明调最低，温控停了，娱乐系统也别用了。”
“包括我的笑话数据库？”他补了一句。
“如果你觉得讲冷笑话是必要功能，那就留着。”卡尔头也不抬。
“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三人安静下来。飞船在辐射云中缓慢穿行，警报时不时响一下，又被娜娜迅速压下去。卡尔每隔几分钟就要调整一次姿态，防止船体因磁场扰动偏离轨道。
“这地方怎么像个废弃垃圾场。”陈浩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一片，“连颗像样的星星都看不见。”
“这片区域曾是旧星际航道的一部分。”娜娜说，“三十年前一次大型碰撞事故后，残骸扩散形成辐射带，多数船只选择绕行。”
“难怪这么破。”陈浩摸了摸下巴，“要是能捞点废铁卖钱就好了。”
“咱们自己快成废铁了。”卡尔看了眼电源面板，“b区备用线路又漏电了，绝缘层老化得厉害。”
“还能修？”
“暂时能。”卡尔起身去拿工具包，“用隔热棉包一下，撑到穿过这片区域就行。”
他蹲在检修口拆外壳，动作熟练。陈浩递过去一卷银色材料，顺口问：“你说咱们这船，还能活几年？”
“按目前损耗速度，最多三年。”卡尔一边缠线一边说，“前提是不再出大问题。”
“三年够我考完大学了。”陈浩笑，“可惜毕业证可能寄不到深空。”
“你根本没报名。”
“这不重要。”
卡尔把最后一圈胶带压紧，合上盖板。刚站起身，主屏幕上的警报又亮了。
“前方发现密集微陨石流。”娜娜语速加快，“直径从五厘米到八十厘米不等，运动轨迹无规律，自动规避系统无法完全处理。”
“靠。”陈浩凑近屏幕，“这不是石头，是碎墙吧？”
“建议采用低速蛇形前进。”娜娜调出路径模拟图，“每三分钟更新一次安全窗口，由卡尔手动操控推进器微调。”
“又要我来？”卡尔揉了揉眼睛，“我已经连续盯了七个小时。”
“不然呢？”陈浩摊手，“娜娜不能碰操作杆，我又只会按错键。”
卡尔叹了口气，坐回驾驶位。
飞船开始缓慢扭动，像一条在泥里爬的蛇。每一次短促的推进都会让船身轻颤一下，偶尔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小块陨石撞上了护盾。
“左侧舷窗出现裂纹。”娜娜报告，“撞击点位于第三区块，未穿透，但结构完整性下降百分之四十五。”
“别告诉我它会突然炸开。”陈浩盯着那道细线。
“可能性低于百分之十。”娜娜说，“但如果再受一次同等强度冲击，风险上升至百分之六十八。”
“那就别让它撞上。”卡尔咬牙，“下一个窗口，右偏十五度，推进零点三秒。”
“推了。”陈浩按下指令。
船身一抖，躲过一块翻滚的岩石。那东西擦着护盾飞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刚才那块至少有半米。”陈浩咽了口唾沫，“要是砸实了，咱们就得喝真空了。”
“少说话。”卡尔盯着屏幕，“省点力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七小时后，卡尔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的额头上全是汗，工作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我说。”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如果这个信号只是某个报废探测器的循环广播呢？我们是不是在拿全船冒险？”
舱内一下子安静。
陈浩没立刻回答。他回头调出最初的信号记录，在一堆乱码里找到那一行参数。
“你看这个。”他指着屏幕，“阀体编号，和咱们船上的一模一样。这种零件型号早就停产了，你说宇宙里能有两个相同的漂流物？”
卡尔没说话。
娜娜补充：“同类零件在深空留存概率为万分之一点七，重复出现且信号匹配的可能性小于千分之零点三。”
“听上去像在说我们运气太好。”卡尔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眼。
“不是运气。”陈浩说，“是咱们终于踩对了一次节奏。”
卡尔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再走两小时。没影就返航。”
“行。”陈浩笑了，“赌一把。”
飞船继续前行。穿过最后一段小行星密集区后，外部警报逐渐减少。护盾关闭，灯光恢复了一些亮度。
“信号强度略有回升。”娜娜说，“距离缩短至三点二光分，来源依旧稳定。”
“看来没骗咱们。”陈浩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响。
“别高兴太早。”卡尔还在检查系统状态，“前面还有乱流区，通信可能会中断。”
“只要它还在那儿就行。”陈浩盯着星图上的红点，“咱们找的不只是个零件。”
“是什么？”
“是活下去的选项。”他说，“总不能一辈子靠胶带和冷却片活着吧？”
卡尔没再反驳。
三人重新进入监控状态。飞船平稳推进，穿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远处一颗暗红色恒星缓缓转动，映在舷窗上像一块冷却的炭。
陈浩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满笑话的便签纸。纸角已经皱了，字迹也被汗水晕开几处。
他看了一会儿，撕下其中一行，塞进控制台缝隙里。
“留个纪念。”他说。
娜娜突然发声：“侦测到新信号波动，频率与之前一致，持续时间延长百分之四十。”
“是不是它在回应咱们？”陈浩坐直。
“不确定。”她说，“但信号源未移动，且技术参数仍在重复发送。”
卡尔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
“再往前一点。”他说，“如果两小时内还没发现实体目标，我们就——”
话没说完，主灯闪了一下。
三人同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