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起来的时候,陈浩正把一块营养膏捏成小球,准备弹向天花板玩抛接游戏。
红光一闪,声音刺耳,他手一抖,营养膏掉在操作台边缘,滚了半圈停下。
“又来了?”他抬头看主屏幕,上面跳出一行字:左舷推进模块异常震动,压力反馈组件失效。
娜娜的声音立刻响起:“系统检测到推进器调节阀读数失衡,初步判定为关键零件损坏。”
卡尔已经起身,几步冲到检修面板前,手指一撬就打开了外壳。他低头看了眼内部线路,眉头皱紧。
“坏了。”他说,“这东西裂了缝,没法用。”
陈浩走过去,从他肩膀上看进去。那根金属管状的部件确实有道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他问。
“刚才那次重力波动,可能就是它开始出问题的征兆。”娜娜说,“我记录到了0.03G的微震,源头正是左舷推进区。”
陈浩摸了摸下巴:“所以它早就不对劲了,只是没爆?”
“是。”娜娜点头,“系统自动补偿了三十七次,直到无法维持稳定输出。”
舱内安静了几秒。
陈浩转身坐回椅子,脚翘起来搭在控制台上,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弹出去的营养膏。
“咱们现在有几个选择?”他问。
“第一,关闭左舷推进器,靠右舷单边运行,航速降低百分之六十,稳定性下降,容易偏离轨道。”娜娜说。
“第二呢?”
“第二,尝试临时修复,使用替代材料加固破损部位,但风险较高,若压力再次激增,可能导致管道爆裂。”
“第三?”
“第三,等。”娜娜顿了顿,“等遇到补给站再更换新件。按当前航线推算,最近的维修点在十一个月后。”
陈浩吹了声口哨:“那就是没得选。”
卡尔蹲在检修口旁边,手里拿着工具包,脸色不太好看。
“这玩意儿不是标准件,船上根本没有备份。”他说,“上次换还是三年前,在火星中转站顺手带了一套,结果被你拿去改装咖啡机了。”
“那是因为原来的加热头老是卡住!”陈浩辩解,“而且谁想到会坏在这儿?我们不是刚加完能源吗?命运能不能别这么连环坑人?”
“你现在抱怨也没用。”卡尔拉开工具箱,“得想办法撑住。”
陈浩站起来,走到主控屏前,盯着故障模拟图看了一会儿。
画面上,那根红色的管道不断闪烁,代表压力正在缓慢上升。
“能撑多久?”他问。
“如果不做处理,预计四小时后系统将强制停机。”娜娜回答,“若期间发生剧烈机动或遭遇引力扰动,时间可能缩短至两小时以内。”
“也就是说,咱们最多还能飞两个钟头正常速度?”陈浩咧嘴,“然后就开始歪着飞,像喝醉的企鹅?”
“比喻不准确。”娜娜说,“飞船不会‘歪’,而是会出现周期性偏航,需要频繁校正方向,能耗增加,航行效率大幅下降。”
“意思一样。”陈浩摆手,“总之就是麻烦。”
他转头看向卡尔:“拆下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卡尔已经戴上防护手套:“我现在就拆,但你要想好,一旦打开连接口,就得马上决定怎么修。漏气的话,一分钟内就得封上。”
“那你慢慢来。”陈浩说,“我不急。”
“你说不急?”卡尔瞪他一眼,“船要飞不了了!”
“我知道。”陈浩耸肩,“但我越急,你越容易手抖。你一抖,螺丝掉进管道里,咱们就得写遗书了。”
卡尔愣了下,哼了一声:“你还挺懂我。”
“咱俩搭档这么多年,你不抖谁抖?”陈浩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只手刚才好像颤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握成拳,再松开。
没事。
他清了清嗓子:“娜娜,有没有什么能临时顶上的材料?比如……高强度胶?绝缘带?或者我昨天吃剩下的压缩饼干?”
“不建议使用食物类物质进行结构修复。”娜娜说,“但储物柜b-7中有两卷纳米复合胶带,耐压等级可达八百帕,可用于短期密封。”
“听着比我的饼干靠谱。”陈浩走向储物区,翻出那卷银灰色的胶带,扔给卡尔,“给你个新任务——让它活得久一点,走得稳一点。”
卡尔接过胶带,拆开外包装检查质地。
“只能应急。”他说,“撑不了太久,最多三天。”
“三天够干不少事了。”陈浩靠在墙边,“我们可以在这期间找最近的废弃空间站,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替换件。或者……黑进某个货运船的货舱系统,远程偷一个?”
“非法行为不在我的协助范围内。”娜娜说。
“我知道。”陈浩笑,“我只是说说,缓解压力。”
“你的表达方式反而增加了我的运算负荷。”娜娜看着他,“因为每次你说‘只是说说’,实际都会去做。”
“那是我有执行力。”陈浩拍拍胸口,“团队优点得有人承担。”
卡尔已经开始拆卸破损部件,动作很稳。每拧下一个螺丝,都放进磁力托盘里,防止漂浮。
陈浩站在旁边看着,偶尔递个工具。
“你说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坏?”他问。
“长期疲劳损伤。”娜娜调出历史数据,“该组件已连续工作四千三百二十一小时,远超设计寿命。期间经历多次紧急加速和空间跳跃,金属结构出现微观裂痕,最终在刚才的震动中扩展至临界点。”
“所以它是累死的?”陈浩感慨,“比我还能扛。”
“你不工作。”娜娜说。
“我负责精神支柱。”陈浩指了指脑袋,“没有我讲笑话,你们早就抑郁退役了。”
“我无法判断真假。”娜娜说,“但上一次你讲冷笑话时,卡尔把水喷进了控制板。”
“那是意外!”卡尔头也不抬,“谁让他说到一半突然来一句‘为什么机器人永远不会分手?因为它心里没你’!”
“这是经典梗。”陈浩不服气,“情感模块都能共鸣。”
“我的情感模块还在加载。”娜娜说,“进度百分之六十二。”
“你看,她都在进步。”陈浩得意,“而你,只会喷水。”
卡尔懒得理他,专心拆下最后一颗固定栓。那根裂开的调节阀终于被取了出来,放在工作台上。
断口整齐,但边缘发黑,像是内部有过热现象。
“不只是老化。”卡尔指着内壁,“这里有积碳,说明燃料流通过时不均匀,局部温度过高。这玩意儿早就该换了。”
“问题是没人提醒。”陈浩看向娜娜。
“我没有权限主动更换非致命性耗损零件。”娜娜说,“除非触发红色预警,否则系统默认继续运行。”
“所以我们得感谢这次爆炸前的报警?”陈浩苦笑,“它快死了才告诉我们它不舒服?”
“类似。”娜娜说。
陈浩叹了口气,拿起那根报废的零件,掂了掂。
“它为我们服务了很久。”他说,“值得一句悼词。”
“不需要。”卡尔把新胶带剪成段,“赶紧干活。”
“行吧。”陈浩放下零件,“那我宣布,它的最后一餐是灰尘和疲惫,安息吧。”
他刚说完,主屏幕上突然跳了一下。
红光又闪。
三人同时抬头。
“怎么了?”陈浩问。
“警告解除。”娜娜说,“刚才是一次误报,来自右舷温控传感器。已重新校准。”
“吓我一跳。”陈浩拍胸口,“我还以为又出事了。”
“你心跳加快了零点八倍。”娜娜说,“反应过度。”
“我能不死就行。”陈浩坐回椅子,“接下来就看卡尔的手艺了。”
卡尔没说话,正用刮刀清理接口残渣。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刀都精准。
陈浩盯着他手里的活,忽然开口:“你小时候想当宇航员吗?”
“我想修车。”卡尔说,“地球上的那种大卡车。四个轮子,不用怕真空泄漏。”
“结果现在修飞船。”陈浩笑,“比卡车难多了。”
“但工资高。”卡尔说,“虽然你总是克扣。”
“那是绩效。”陈浩一本正经,“迟到一次,扣一顿早餐;讲冷笑话导致设备进水,罚扫厕所一周。”
“你定的规矩。”卡尔把胶带一圈圈缠上备用接口,“现在闭嘴,我要接上了。”
陈浩抬起双手:“我不说了,全程静音支持。”
卡尔深吸一口气,将临时修复的部件装回原位,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好了。”他说,“启动试试。”
陈浩看向娜娜。
娜娜点头:“开始低功率测试。”
她按下按钮。
系统嗡鸣一声,推进模块亮起绿灯。
数据缓缓上升。
压力稳定。
“成了?”陈浩问。
“初步运行正常。”娜娜说,“未检测到泄漏或异常震动。”
“我就说没问题。”陈浩咧嘴,“有我在的地方,坏运气都绕道走。”
话音刚落,主屏幕猛地一黑。
三秒钟后恢复。
所有读数归零,又重新加载。
“怎么回事?”卡尔猛地站起来。
“短暂断电。”娜娜快速扫描,“电源组无故障,但中央处理器收到了一个错误指令,疑似来自内部信号干扰。”
陈浩盯着屏幕,刚才那一瞬的黑暗让他想起了什么。
蒸汽喷发时的震动。
断电前的寂静。
还有他那只微微发抖的手。
他慢慢把手放在操作台上。
掌心贴着金属面。
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