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西门吹雪的身影已出现在刑部侍郎周廷玉府邸外的街角。他一身白衣如雪,在渐起的市井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没有刻意隐藏,因为对于西门吹雪而言,剑便是最好的隐藏——当所有人都因畏惧而远离时,反而能看清更多。
周府大门紧闭,但西门吹雪锐利的目光已捕捉到三个不同方位的监视者:对面茶楼二层窗口的茶客,街角卖炊饼的小贩,还有巷口看似打盹的老乞丐。三人的呼吸绵长,太阳穴微鼓,都是内家高手。
西门吹雪没有绕行,径直走向周府大门。就在他抬手欲叩门环时,身后三道劲风骤起!
茶客手中的茶碗碎裂,碎片裹挟内力激射而来;小贩的炊饼摊下抽出短刀;老乞丐的竹竿中竟藏着一柄细剑。三人配合默契,封死了西门吹雪所有退路。
西门吹雪没有退。
他甚至没有回头。
剑光一闪。
只有一道光,如雪夜中刹那绽放的寒梅。三道身影同时僵住,茶碗碎片在距西门吹雪后心三寸处纷纷落地,短刀从中间断裂,竹竿细剑被削去一截剑尖。
三人咽喉处各有一点红痕,细如针尖,却无人敢再动分毫——他们知道,西门吹雪的剑若要杀人,此刻他们已是三具尸体。
“回去告诉赵无极,”西门吹雪的声音比剑更冷,“周廷玉,我保了。”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疾退,瞬间消失在巷陌之间。
周府大门吱呀开启,一个青衣老仆躬身道:“西门庄主,老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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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玉的书房简朴得不像一位侍郎的居所。四壁书架,一案一椅,墙上挂着一幅字:“浩然正气”。年近五十的周廷玉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正提笔书写奏章。
“西门庄主剑法通神,周某佩服。”周廷玉放下笔,神色平静,“但你不该来。赵无极要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西门吹雪立在窗前,背对着他:“陆小凤让我问你,二十年前林乐师一案,真相为何。”
周廷玉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在奏章上,晕开一团污迹。他沉默良久,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案卷。
“这是当年案件的副卷,正卷已被赵无极销毁。”周廷玉展开案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林清泉确实无辜。所谓的谋逆证据——与金国往来书信,全是伪造。而‘夜雨闻铃’这首曲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是先帝临终前,口授给林清泉的遗诏之谱。”
西门吹雪霍然转身。
“先帝晚年欲废太子,改立林皇妃所出的七皇子。”周廷玉眼中闪过痛色,“但太子党羽势大,先帝不敢明言,便将自己真正的遗诏编成乐谱,托付给最信任的乐师。这便是‘夜雨闻铃’——雨夜子时,铃响三声,指的不是西山古亭,而是皇宫‘听雨铃阁’的第三根铃柱下,埋着真正的传位诏书和虎符。”
“太子登基后,此事泄露。”周廷玉合上案卷,“赵无极当时是太子心腹,奉命构陷林清泉,灭其满门。但他们没想到,林清泉在抄家前夜,将刚出生的幼子托付给了一位江湖好友。”
“陈玄风。”
“不错。”周廷玉点头,“陈玄风带着那孩子远走江南,化名隐居。而林清泉在狱中,又将乐谱的秘密以水印之法,留在了交给陈玄风的那页谱上。他料到陈玄风会回来,也料到二十年后,新帝根基稳固,或有机会翻案。”
西门吹雪目光如剑:“那孩子现在何处?”
周廷玉走到墙边,取下那幅“浩然正气”,后面竟是一幅画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眉目清朗,手持玉笛,腰间悬着一枚玉佩。
“他叫林知音,如今化名柳如音,在汴京‘知音阁’做琴师。”周廷玉道,“三日前,陈玄风秘密来见我,说已与知音相认,准备在昨日先帝忌日,取出遗诏,面圣陈情。但...”
“但他死了。”西门吹雪道,“赵无极知道了。”
“不只是赵无极。”周廷玉神色凝重,“宫中那位‘娘娘’——如今的太后,当年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主使。赵无极不过是她手中的刀。如今太后垂帘听政,若遗诏之事曝光,当今天子的正统性将受质疑,朝局必乱。”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府管家慌张闯入:“老爷,不好了!知音阁方向起火!”
西门吹雪身影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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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阁位于汴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此刻烈焰冲天,浓烟滚滚。救火的人群乱作一团,但西门吹雪一眼就看出,火场外围着七八个看似帮忙救火,实则封锁去路的紫衣人。
一个白衣身影从三楼窗口跃出,怀中抱着一具焦尾琴,正是画像上的林知音。他轻功不俗,但落地时左腿显然带伤,踉跄几步。
三名紫衣人同时出手,刀光如网罩下。
剑光再起。
这一次,西门吹雪出了三剑。
第一剑斩断三把刀。
第二剑逼退三人。
第三剑刺向火场阴影处——那里,司马青正拉满弓弦,箭尖对准林知音后心。
箭未发,剑已至。
司马青弃弓拔剑,软剑如灵蛇缠向西门吹雪的咽喉。但西门吹雪的剑更快,快得仿佛同时刺向司马青周身七处大穴。司马青骇然后退,半张烧毁的脸在火光中扭曲。
“西门吹雪!此事关乎国本,你一个江湖人,何必插手!”
西门吹雪不答,剑势连绵不绝,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十招之内,司马青左肩中剑,软剑脱手。他咬牙急退,喝道:“放箭!”
四周屋顶突然冒出二十余名弓箭手,箭雨倾泻而下,不仅射向西门吹雪和林知音,连周围救火的百姓也在覆盖范围之内。
西门吹雪第一次皱起了眉。
他可以自保,可以护住林知音,却护不住所有无辜百姓。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笛声忽然响起。笛音清越,竟似有形之物,空中箭矢被音波扫过,纷纷偏离方向,扎进地面。林知音手持玉笛,唇边染血——他以音律强行催动内力,已是伤及肺腑。
陆小凤的身影如大鸟般掠至,灵犀指连弹,击落数支漏网之箭。司空摘星从另一边屋檐翻下,洒出一把铁蒺藜,逼退弓箭手。
“西门,带他走!”陆小凤喝道,“花满楼已调来顺天府官兵,赵无极的人不敢明着对抗朝廷!”
西门吹雪抓住林知音的肩膀,身形一纵,如白鹤冲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巷尽头。陆小凤与司空摘星断后,且战且退。
司马青捂住伤口,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狠毒之色:“追!他们一定是去听雨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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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听雨铃阁。
这是一座废弃多年的钟楼,檐下悬挂着七串铜铃,夜风过处,铃声凄清。西门吹雪带着林知音落在第三根铃柱下,月光照在斑驳的石板上。
“是这里。”林知音咳出一口血,“父亲在谱中暗示,遗诏和虎符埋在此处三尺之下。”
西门吹雪以剑鞘轻击地面,听到空洞回响。他运劲于掌,震开石板,果然露出一只铁盒。盒上无锁,只刻着一行小字:“开此盒者,须持林氏血脉。”
林知音割破手指,滴血在盒上。铁盒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卷明黄诏书,一枚青铜虎符,还有一支墨玉钗——与陈玄风死时手中所握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铃阁四周灯火大亮,数十名紫衣卫手持强弓劲弩,将铃阁团团围住。赵无极缓步走出,身旁跟着脸色苍白的司马青。
“西门吹雪,交出遗诏,本公可奏请太后,饶你们不死。”赵无极年约六旬,面容威严,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
西门吹雪将林知音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你配?”
赵无极怒极反笑:“好!都说西门吹雪剑法天下第一,本公今日倒要领教!”
他脱下朝服,露出里面的劲装,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剑出鞘时,龙吟阵阵,竟是传说中的名剑“龙渊”。
两人对峙,杀气弥漫,连檐下铜铃都无风自动。
赵无极的剑法大开大阖,有帝王之气,每一剑都重若千钧。西门吹雪的剑却轻灵如雪,看似漫不经心,却总在关键时刻封死赵无极的攻势。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赵无极额头见汗,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变招,西门吹雪的剑总快他一线。那不是速度的快,而是一种预判——仿佛西门吹雪已看透了他所有的剑路。
第五十招,西门吹雪忽然变招。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俏,直刺,快得超越肉眼极限。
赵无极举剑格挡,却挡了个空——西门吹雪的剑尖在最后一刹那微偏三寸,刺穿了他的右肩。
龙渊剑哐当落地。
“这一剑本可取你性命。”西门吹雪收剑,“但你的命,该由律法来取。”
赵无极面如死灰,紫衣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大批御林军涌入,为首的是周廷玉和一位身着亲王服饰的中年人。周廷玉高举圣旨:“皇上口谕:镇国公赵无极构陷忠良、图谋不轨,即刻收押,交由三司会审!紫衣卫所有人等放下兵器,违者格杀勿论!”
大局已定。
西门吹雪将遗诏和虎符交给周廷玉,转身欲走。林知音忽然跪地叩首:“西门先生救命之恩,知音没齿难忘。”
“不必。”西门吹雪脚步未停,“要谢,谢陆小凤。”
他白衣身影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檐下铜铃兀自轻响,似在诉说这一夜的惊心动魄。
陆小凤从暗处走出,扶起林知音,望着西门吹雪离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家伙,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但陆小凤知道,有些话不必说。有些剑,出过一次,便足以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