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靠着软榻,手里拿着一颗酸掉牙的酸杏,指尖被汁水染得微红,酸得眼睛发涩,却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你慢点,”蔺绍蹲在她脚边,手里还攥着半篮子刚摘的杏子,皮都还没擦干净,“再吃下去,牙都要酸倒了,我看着都酸。”
“那正好,”她含着杏肉,说话含糊,“省得你再拿桂花糕骗我吃。那东西腻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现在这杏子正合我胃口。”她眯眼一笑,酸得嘴角微颤,“才像人吃的。”
蔺绍没说话,只是把篮子往她手边推了推,又顺手拿过她用过的帕子,擦她指节上沾的汁水。动作轻,好像在照顾一个珍贵的宝贝似的。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相比是军营那边的人。
“王爷,北营校场有女子请战,点名要与您比试!”
蔺绍眉头一蹙,连头都没抬:“谁,胆子这么大?”
“是新调来的铁衣营副将,虞昭!她说……说王妃近日体弱,您疏于操练,想和你比试比试。”
蘅芜手一顿,杏核差点从嘴里吐出来,感觉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好像有病似的。
她抬眼,慢悠悠问:“她……说我是内宅女子说本本妃是什么?”
蔺绍眼皮都没抬:“没提你。不用管。”
“哦。”她把杏核吐在掌心,轻笑,“那她怎么知道我身体娇弱,你告诉她的?”
“没有。”
“那她怎么知道你最近没有去军营操练?你给她递了信?”
“没有。”
“那你干嘛一副想打人的表情?”她把杏核轻轻一弹,正好砸在他手背上。
蔺绍终于抬头,黑眸沉得像夜色里的刀鞘:“她不是来比武的。”
“那她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他指尖摩挲过她指尖的酸渍,声音压低,“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蘅芜没接话,只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笑了:“原来你是怕她抢你啊?”
“……”蔺绍一滞,无以言语。
“你担心我会吃醋?”她歪着头,笑得像只偷了鱼的猫,“还是……你怕你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女子啊。”
蔺绍没答。他起身,把篮子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打算亲自去军营一趟。
“我去校场。”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
他停住,没回头。
“你要是敢赢她,”她声音软得像,“我就把那篮子杏子全扔进茅房,回头让你进不来家里。”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滚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比。”
“那要是她硬要你比呢?”
“她没资格。”
“哦?”她歪着身子,指尖拨弄着杏子,“那你就不怕她当众说我的坏话啊?”
他终于回头,眸子黑得瘆人:“谁说她不怕你?”
这时候的校场外,看戏的基本都是士兵,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
铁衣营三百将士当中,中央站着一女将,身披玄铁重甲,头戴赤羽冠,长发束于脑后,看起是女中豪杰,她身前一匹枣红烈马,正喷着粗气,蹄下踩碎的石子都被踢飞了。
她抱臂而立,唇角微扬:“听说,摄政王当年可是一人带着几百精兵杀的敌人片甲不留,今天我想和王爷比试比试,不知道王爷可否给脸?”
底下哄笑一片。
“虞将军说得对!王妃怀了身孕,王怕是连刀都懒得提了,我们王爷估计是不行了!”
“嘿嘿,听说王妃连酸杏子都吃得比我们多,怕是比咱们还铁胃!王爷哪里有时间来训练啊。”
“闭嘴!”有老兵怒喝,“王妃是王妃,不是你们能嚼舌根的!”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蔺绍缓缓走入校场,黑袍束甲,一步未停,目光直落虞昭身上。
虞昭轻笑,拱手:“王爷,末将久闻您骁勇无双,特来领教。若王爷嫌我无名,我可自降一等,让将士们押注赢者,赐军粮千石;输者,……”她顿了顿,笑意更深,“你休了王妃如何。”
人群哗然。
有人低呼:“她疯了?!”
蔺绍连眉头都没皱:“我不比,更不会拿我的王妃出来做赌注。”
“为何?”虞昭挑眉,“难不成王爷是怕输?”
“怕你,”他目光如冰,“你这种人没有资格在本王的面前,说王妃的坏话。”
“哦?”虞昭嗤笑,“那王爷怕是不懂——女子孕中易躁,喜怒无常。她若知道您拒绝比试,只会觉得您懦弱。而您,是摄政王啊。”
“她从不这么想。”蔺绍声音很轻,“我也不需要你教我,她是什么样的人。”
“哈!”虞昭大笑,忽然拔出右刀,直接飞向了蔺绍跟前。
“砰!”
“既然你不比,那就让将士们看看我们摄政王是怕内,还是真不行!”
她单臂横刀,朝身后一挥手:“来人!取十坛烈酒,一坛一斗!让王爷亲手饮下,才算服众!”
士兵们举着酒坛,齐齐上前,热气腾腾的酒坛压得肩膀发颤。
人群又是一片躁动,大家都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只是感觉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这疯婆娘真敢啊!”
“王妃在边上看着呢!这下真难收场了!我看她怎么收场。”
就在此时,。
一道清冷的声音,慢悠悠飘来:
“你这酒,是加了什么料,还是想要故意为难摄政王?”
众人一怔。
只见蘅芜穿着素白常服,没戴钗环,也没披大氅,踩着一双软底鞋,手里拎着一小篮子酸杏,正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人端着温水,一人端着一碟子,看得出是刚来的。
糯米糕上,洒着一层细细的梅子粉。
她站定,笑吟吟看着虞昭:“你这酒,是故意挑我孕期忌口的料子,想让我看笑话?”
虞昭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怎知?”
“因为,”蘅芜走到蔺绍身边,轻轻把一粒酸杏塞进他嘴里,仰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你早上来到了这军营,不就是蓄谋已久,刚才本妃的人可是看到了你在酒里面下了东西,你以为天衣无缝,不过是自取其辱。”
这下,在场的人基本都是在看她的笑话。
虞昭脸色刷地白了,支支吾吾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
“你娘是御膳房前总管,”蘅芜声音轻柔得像春风,“你爹当年,是因为给先皇后进的酸杏酒被查出毒,才被流放的。你母亲为了救你爹,亲手替你改了军籍,从宫女变成了校尉……”
她顿了顿,笑容温柔,却笑里藏刀:
“你敢借着自己女将军的身份,在此胡作非为,本妃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就不错了,你还敢出口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