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茶博士撇撇嘴。“嗐呀,我们这些摆茶摊的也都互相认识。那个家伙不是头一回在市集上卖药了,一天换一个地方。”
“今天是游医,明天是道士的。也不是头一回被人追着算账了。”
“他要是卖真药,那些买药的人至于喊打喊杀的吗?”
他的话倒是印证了徐绮当初在医馆听到的消息。
看来不假。
“那你知道那方士是什么来头吗?”
茶博士苦笑两声。“我要是知道,早上州衙举报领钱去了。”
徐绮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听他这么说,也轻笑点了点头。
“劳烦,”她又从荷包里摸出二两碎银,顺进了茶博士手中,“若你再看见他在附近出现,就找人跑一趟南鹤医馆知会一声。”
“您在南鹤医馆住?”
茶博士眉梢微微扬起,似乎很是诧异。
他掂了掂银子收好,下巴努努桌上那两枚缺边铜板,好奇问:“您难道不是……那儿的人吗?”
徐绮心里一紧,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不知道的忌讳,露了馅,连忙装作若无其事,轻声问:“怎么?有何不妥?”
“倒也没什么,不过南鹤先生是出了名的大官啊……”
徐绮一听,懂了。
茶博士的意思是:身为船帮的人,不该跟官场的人有所来往。
可她身边分明还跟着一个卫所千户官呢。他反而不觉得奇怪吗?
想到这层,徐绮的面色便凝住了,再没了笑意——
为什么她住在致仕大员的医馆奇怪,身边跟着一个卫所军官反而不奇怪?
难不成……船帮跟卫所军兵勾连已经是秘而不宣的常事了吗?
茶博士是把邱启名当成了徐州卫某个管辖漕运的小官,所以才没在意,习以为常?
徐绮顿生警惕。
看来船帮的势力,比她想象中渗透得更深、更广。
此事她需得提醒谭九鼎知道。
在心中暗暗记下,徐绮脸上又挂上了客套的微笑。
编了个谎话:“我表叔在医馆中当差,是南鹤先生贴身的家仆。”
茶博士这才点了点头,接受了说辞。
徐绮怕再生出事端让对方起疑,没坐多久就拉着邱启名走了。
此刻,她心乱如麻。
一方面,南鹤先生那里深藏的秘密搅得她心绪难宁。
另一方面,这行如鬼魅的神秘卖药人也让她头疼不已。
此人频频在南关市集上出现,却连消息灵通的胡青都摸不透对方的行踪。
至今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人,又藏身在什么地方。
“邱千户,”她沉思着,唤了身旁的年轻千户官,想让他帮自己捋一捋思绪,“你若是那个卖药人,东躲西藏地度日,会选择住在什么地方?”
邱启名不假思索道:“既然城中流民众多,那当然是躲在流民聚集之处最为合适。不过……”
他话锋一转,也犯了嘀咕:“如小姐所说,那个胡骗子的眼线都是流民丐户的话,那藏身其中必然也不安全了。”
“嘶,那我可能会找一个可靠的朋友,在他家中躲藏吧?”
徐绮点点头,同意。“没错,我也觉得那个卖药人一定有帮凶。至少,他买的是药材,而卖的是药丸。那么就一定需要一个可以煎药制药的地方。”
“医馆。”邱启名立刻答说,“藏在医馆药铺是最安全的。”
“嗯,还有呢?”
“大户人家吧?能置办得起制药台,又有偏僻别院的人家?”
徐绮屏息又泄气。
值得高兴的是,他们至少有个共同认可的追踪方向。让她沮丧的是,徐州城是个大地方,与淮安不相上下,偏就不缺这种“大户人家”。
他们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去查吧?
看似有了一条路,可惜前方一片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
“三小姐莫要气馁,办法总归是有的,咱们先回彭城驿吧。”邱启名眨巴着亮晶晶的圆眼睛,给她打气道。
徐绮幻视了一条忠实的大狗正用头拱自己的手,险些就要去摸他脑袋了。
她失笑两声。“好。”
本以为邱启名这是一句安慰她的话,没想到好运还是眷顾自己的,竟真的让他给说中了——
回到彭城驿,好消息就在那里等着她呢。
谭九鼎是还没回来,但暖阁中另有其人。
“胡青?”徐绮赶忙看向门外院落,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质疑,“你怎么进来的?”
江湖掮客似有用不完的手段,漫不经心地答:“这算什么?区区一间小小驿馆,那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邱启名听他这么说,要不是守着徐绮的面,他都要拔刀了。
这土贼实在太过嚣张,几次三番地跨越雷池。也就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儿上,才一忍再忍。
年轻千户已经在心中暗暗决心:但凡他敢对小姐有任何不敬之举,立马叫他人头落地!
想着,邱启名把手中的刀鞘攥得更紧了,拇指就顶在刀格上,准备随时出刀。
相比他的警惕,徐绮倒是没那么在意。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这种江湖人打交道了。之前就有一个雷更生让她“大开眼界”,现在胡青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也不会吃惊了。
坦然走到他旁边坐下,无视被他吐得到处都是的果壳。
带着兴奋问:“你收到我的消息了?”
“嘿,收到了,”胡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她,脸上表情生动非常,“大小姐还挺厉害的啊?知道哪些是我的人?”
“揶揄的话放放再说吧,”徐绮不感兴趣地摆摆手,催促,“这么快就有结果了?那安掌柜和买药之人,你都找到了?”
“没有。”
胡青轻飘飘撂下两个让她失望透顶的字。
徐绮:“没有?那你来干什么?”
胡青憨憨笑了两声:“别急啊,我说没有,是没有两个人的消息,可没说没有任何消息啊?”
她没空理会他绕口令似的回答,直言:“有话快说。”
“啧啧,你也是个急性子。”
胡青摆摆手,坐正了歪斜瘫着的身子,朝她凑近了两分,声音压低:“安富田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