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黎懋澜纵然百般心思,瞧见尹玖茉期待的眼神,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自从尹玖茉决定养胎,黎懋澜便护她护得紧,见外边天寒地冻,连门都不准她出。
“我倒也没那般娇气。”尹玖茉闷在屋里两天了,实在是有些没好气了。
黎懋澜一把把她抱起,掂了掂份量道:“只剩些骨头了,轻得我一只手都提得起来。”
他放下后又捏了捏尹玖茉的脸叹气:“还是之前有些肉好。”
两人正说笑着,外边有人来找:“黎将军。”
黎懋澜闻言起身出了门在院里同那小将说了一会儿才又进屋。
他穿起外衫,对尹玖茉道:“这两日只怕不能回来。”
“怎么了?”尹玖茉赶紧起身问道。
“绥州城被屠了。”黎懋澜虽是不忍,还是告知了尹玖茉。
大部队退回龙州后,拓跋德明竟然马上便离开了绥州,留下了一座尸横遍野的死城。
“小玖,我之前说过,”黎懋澜小心抱了抱尹玖茉道,“战争便是如此,如果你当初没杀那些白弥国士兵,当日死的便是这满城百姓。”
“我知你每日都睡不安稳,”黎懋澜宽慰道,“我们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是他们来侵略我们,我们只是反击罢了。你守护的是身后大翊朝的千千万万百姓。”
尹玖茉听说绥州被屠城,心里很难受。这时便点点头道:“你去吧。疫病防治你都很清楚,口罩之前还有许多,其他防护一定要做好。”
在黎懋澜走后,尹玖茉一个人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啊!”迷迷糊糊中,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在尹玖茉耳边响起。
“夫人!别往外看!”有人在喊她。
尹玖茉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突兀地出现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她被晃得厉害,头还有些晕,没明白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自然而然的便掀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
她只一眼便瞳孔一缩。
外边依旧是龙州城,可现在却是满目疮痍。
四处都是燃烧的房屋,路边的男女老少狼狈地往前跑着,摔倒了也顾不得看马上又爬起向前跑。
一个骑兵追了上来,一刀便把人砍翻在地。
她在狂奔的马车上,四周还有数十个侍卫骑着马护在她身边。他们回身打掉身后的箭矢,也有人中箭闷哼倒地。
可无论如何,这一批护卫却死护着这辆马车。
正在尹玖茉恍惚间,一支利箭擦着她的手射进了车厢。
尹玖茉看着手背的血迹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的马嘶鸣惨叫起来,马车突然颠簸得她根本没办法坐稳。
突然马车一重,一个人影入得内来,却是李明。
李明一抬手道声得罪,就一把抱住她朝马车下滚去。
她虽然被护得很好,却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
停下来之后,马上就有一个女侍卫下马把尹玖茉抱上马车,朝半身撑在地上的李明一拱手,便挥鞭带人离开。
尹玖茉回头一看,李明用手撑了半天没有撑起,右脚那扭曲的弧度分明是已经断了。
只见他抽出长刀便直接往后边追来的马腿砍了过去。
拐过一道弯便再也看不见。
这数十匹马朝一处城门飞奔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尹玖茉勉强忍住被颠簸的呕吐感问道。
抱着她的女侍卫道:“夫人你且放心。黎将军命我等誓死保护夫人,一但城破,便马上离开龙州去找他。”
龙州城破?不对啊!龙州城她守住了!
尹玖茉猛然回头,却只见满地尸体。
还有穿着白弥国军服的士兵狞笑着把一个女孩拖进了屋子,她的父亲拿起砍刀去救,却被一脚踢翻在地,然后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怎么回事?
龙州城她守住了啊!
这时却容不得她多想,等侍卫们拼死护着她出城之后便一路往西行。
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支大部队。
尹玖茉身后的女侍卫护住她的身体一紧,正要调转马头,却听得前方一声大喊:“小玖!”
女侍卫听得声音放松下来,欣喜道:“是将军!”
活着的几骑朝着大队伍狂奔。
两队人马相会之时,女侍卫把尹玖茉小心地扶下马,那边一个人影翻身下马朝这边跑来。
可尹玖茉看见来人,却捂住了自己的嘴。
来人是黎懋澜,可却又不是黎懋澜。
他的左臂空空荡荡,他竟是少了一只胳膊。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像条恐怖的蜈蚣。
尹玖茉恍惚间突然想起之前被徐公抓住,然后那老和尚带着她跳崖之后,她迷糊间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把黎懋澜从潭边拉上岸,那时黎懋澜便是少了一只手臂。他为了徐公能放过自己,把自己的左臂生生砍下。
黎懋澜飞快地跑过来把她抱住,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没事了,你逃出来了。”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她守住了龙州城!而老和尚当初救了她!黎懋澜并没有砍下自己的手臂才对!
尹玖茉拼命挣扎起来。
“小玖!别动!”遥远的一个声音焦急地喊道。
这是黎懋澜的声音,尹玖茉安静了下来,不是眼前同样焦急的黎懋澜。
她怔怔地发呆,突然头开始剧痛起来。
“啊!”尹玖茉捂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
“醒了!醒了!”一个欣喜的声音喊道。
等尹玖茉再次醒转,便发现自己又在黎懋澜的怀中。
她马上挣扎起身,回身就开始摸向黎懋澜的左臂,直到尹玖茉握到了黎懋澜那骨节分明的手,她才松了口气。
“你又被魇住了。”黎懋澜抱住她亲了亲。
“我梦到龙州城破被白弥国屠了城,还梦到你……”尹玖茉的眼泪一直掉,“你没有左臂。”
“都是假的。”黎懋澜宽慰道。
稳了半天心神,尹玖茉便听黎懋澜道:“你又昏睡了几日。不过倒还好,大夫说你的身体在睡眠时,亏空竟是好了一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什么,把贴身的玉佩拿出道:“是它。”
“什么是它?”黎懋澜不明所以。
“这块玉佩一直在保护我。”尹玖茉紧攥着玉佩道,“刚刚的梦境太真实了。还有那老和尚,一定是悲智!”
黎懋澜摸了摸尹玖茉的额头,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被徐公抓住之时,拉我跳崖的一定是悲智!”
“悲智不过与我同样的年龄,那老和尚瞧着已经六十有余。”黎懋澜没想到尹玖茉还记着这事。
“你信我。”尹玖茉笃定地说道,“我只要一想到被我烧死的那些士兵,根本没办法睡,可悲智却千里迢迢送来玉佩。”
拿到玉佩之后,她做了那个真实的梦,不正是这悲智对她的一种宽慰么?
无论黎懋澜怎么安慰她,可那些哀喊着打滚的人,只要她一闭上眼便会出现在眼前。
而现在,在梦中她看到和经历的一切,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折磨。
“悲智他到底是谁?”尹玖茉摩挲着玉佩道,“初次见面便与我十分亲近,之后又一次次救我。我对他也是有种亲近和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