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承业也跟着附和,“是啊,江大人,你这说辞也未免太可笑了。尊夫人区区一介女流,就算再会持家,也不可能比我们这些为官多年的人还要擅长经营之道。”
户部郎中周世安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听江大人的这意思,尊夫人竟是比我们这些人家里养着的那些管事还要有本事?”
江远被众人质疑,却丝毫没有恼怒。他抬眸看向周世安,语气平静:“周大人,你家中管事做不到,是他们自己没本事。至于我夫人,她虽然只是诸位大人口中的区区一介女流,但她却远比各位大人家中管事,甚至远比各位大人自己都要更有本事。”
“你!”周世安被怼得脸色涨红,指着江远怒声斥责,“你简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谓!朝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大放厥词?”
江远一脸无辜,拱手再次对着皇帝行礼,“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此时,他才笑着朝江远点了下头。
这笑虽然只是因为看了出猴戏,觉得这些臣子蹦跶的既笨拙又好笑,但看在别人眼里,却就成了他对江远格外偏爱的明显信号。
众人心里正泛酸水儿,就听皇帝缓缓道:“朕那侄女确实巾帼不让须眉。于她而言,挣下万贯家财确实并非难事。”
皇帝都开口给江远作证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总不能跳出来和皇帝唱反调。
之前跳最欢的庞文远和马承业脸色惨白,他们是受了自家主子的授意才会弹劾江远,现在踢到铁板,两人既担心自家主子会嫌弃他们无能,又担心皇帝会因为他们的这番举动对他们心有不满。
但皇帝却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这些人揪着江远不放,原因是什么,皇帝比江远本人还要清楚。
左右有了他的公然袒护,江远并不会因为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所谓弹劾受任何负面影响。
江远对皇帝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很清楚,对皇帝来说,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儿子们的马前卒,对付卒子费力还没什么大作用,还不如直接去对付那些躲在卒子背后的主谋。
这么想着,江远再次躬身行礼,“多谢陛下为臣做主。臣日后定当更加勤勉,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也不辜负臣夫人的付出。”
皇帝满意点头,“你与惠安皆是栋梁之才,日后当为朝廷和百姓做更多贡献。”
“臣遵旨。”江远恭敬应道。
朝堂上的小小风波就此平息,退朝后,庞文远、马承业、周世安、吴良弼四人各回各家,不约而同的咒骂起了今天让他们出师不利的江远。
“江远那厮,简直厚颜无耻!”庞文远将茶盏重重一放,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然说自己吃软饭,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真是男人之耻!”
马承业则是用力踹了一脚自己书房的桌子,“个狗东西,一点儿骨气都没有,靠着女人吃饭不算,他竟然还沾沾自喜的在朝会上说出来,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他嘴上说着看不起,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家中虽有门当户对的妻子和几房妾室,但却无一人能像谢莞娘那般,为他挣下万贯家财。
已经喝起闷酒的周世安则是阴阳怪气地嘀咕:“他娘的,那江远也是走了狗屎运,不仅官场之上遇贵人,娶的妻子竟也是个财神爷。老子辛辛苦苦为官多年,还不如他娶个好妻子来得实在。”
吴良弼是最晚回到家里的,他没有和身边仆从抱怨,而是喝着闷酒,郁闷自己怎么就没有江远的好运气。
他也想坐享其成,也想大吃软饭!
当然,他不会像江远那般没出息,把妻子的贡献明晃晃摆出来,给别人嘲笑自己的机会,而是会让自己夫人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一个成就他官声、仕途的贤内助。
得亏他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不然就他这软饭硬吃的态度,谢莞娘高低得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做奖励。
表达完了对江远的羡慕嫉妒恨,四人又不约而同愁起了他们主子那边,他们要如何交代。
此时的楚王府里,楚王正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连个小小的江远都扳不倒!”
他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茶水和碎片一起四处飞溅。
“简直就是猪脑子,在开口参人之前,他们怎么就想不到要先弄一点证据?”
哪怕是假的呢,也能在此时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不是?
总好过他们就这样空口白牙的跳出来参奏江远。
现在好了,有了今天的事情打底,之后他们再想故技重施,在朝堂之上攻讦江远,皇帝的第一反应肯定都会是,“哦,江远又被污蔑了”。
给皇帝留下这种先入为主的牢固印象,他们再想做什么手脚可就难了,楚王如何能不生气?
他的两个幕僚虽然也觉得几方阵营的两个人办事不利,但此时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劝解。
毕竟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再追究对错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追究那两个人的责任,而是弥补过失、重新定计。
两人劝了楚王好一通,楚王这才勉强压住火气。
他道:“派人仔细调查江远和谢莞娘,从他们还在明福村种地的那会儿查起!我就不信他们这些年会没有把柄可抓!尤其是谢莞娘,她一个女子,竟然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挣那么多钱,私底下定然有见不得光的勾当在!”
如果说江远和谢莞娘之前一直省吃俭用,拮据度日,那么楚王还不会如此笃定,可她显然并没有让自己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是一直都很注重生活品质。
别的不说,就她家的那群护卫,就不是寻常人能养得起的。
就她和江远进京那天,他们那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架势,任谁看了,谁都不会相信,他们就只是保定府那等边陲之地的一个普通小村庄出来的泥腿子。
幕僚们也觉得楚王说的很有道理,两人躬身领命,下去安排其他人做事。
但他们也很清楚,他们怀疑归怀疑,能不能找到切实证据却是说不准的。
因为江远和谢莞娘身世特殊,蹿升极快,这些年盯着他们的人可不在少数,但他们却始终没有让人抓到过任何把柄,可见他们行事之谨慎。
和楚王的大发雷霆不同,隔壁的鲁王府里,鲁王这会儿正笑眯眯的听着小曲儿。
一直到唱曲儿的伶人躬身退下,他这才放下茶盏,笑着对自家管事说了一句,“想不到江远这人还挺有意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吃软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管事愁眉苦脸的问:“殿下,楚王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咱们呢?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你也说了,楚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鲁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咱们还着急什么?左右我那好二哥肯定会另寻其他法子打压江远,咱们暂且只需静观其变。等他再次出手时,你记得让人再如这次一样,顺势添油加醋,让事情变得更热闹些也就是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江远这人有勇有谋,又深得陛下信任,等闲伎俩肯定扳不倒他。我们不必急于一时,先看看他和楚王之间的争斗再说,说不定最后我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管事恍然大悟,连忙躬身奉承了一句,“殿下高见。”
鲁王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品着。
而作为他们话题中心的江远,他在退朝后就去了中军都督府做事,一直忙活到该下衙的点儿,他这才骑马返回自家府邸。
“我听说你被人弹劾了?”谢莞娘把他迎进屋子,笑着发问。
江远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已经解决了,多亏陛下明察秋毫。”
谢莞娘挑眉,“怎么我听说,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咱们家的钱都是我赚的?”
江远有些不好意思,“事实如此,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虽然这些年,他确实把所有俸禄、赏赐和战利品都一点不落的交给了谢莞娘支配和保管,但他也确实做不到用这些钱,支撑起他们如今的富足生活。
他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确确实实就是谢莞娘的那些生意。
江远不是那种能够心安理得软饭硬吃的无耻之人,他既然享受了谢莞娘带来的好处,就不介意让人知道他江远是靠夫人才有的今时今日的锦衣玉食。
然而谢莞娘却并不这么觉得,她不会妄自菲薄,把自己的功劳一并划分到江远身上,但她也不会昧着良心,霸占属于江远的那份功劳。
“你呀。”颇为无奈的拍拍江远的胳膊,谢莞娘实事求是的说:“以后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胡乱说话了,不然大家真要当你是吃软饭的了。”
“我确实挣钱比你多,但你也知道,我挣的钱,大部分都被我拿去做善事了。”
“咱们家的日常开销,花的一直都是你的俸禄。”
“以前咱们住的宅子,也基本都是各地驻军分给你的临时住处。”
“吃穿住行你都包揽了,我唯一花钱的地方,也就只有养护卫了。”
若非如此,她也没办法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买宅子。
毕竟她虽然挣钱挣得多,但她花钱也比其他人都要多。
做善事,买宅子和田庄,开铺子和作坊,这些都需要花费大笔银子。
若是没有江远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那份俸禄,以及他时不时拿回家的战利品和赏赐之物,谢莞娘可不敢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夫妻俩你说我功劳大,我说你贡献多,说着说着,两人突然就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情不自禁的笑开了。
彼此抱在一块儿腻歪了一会,江远这才换上家常袍服,和谢莞娘一起去陪孩子吃饭。
一家四口围坐桌前,吃了顿既丰盛又美味的温馨晚餐,然后俩孩子就被带回去洗漱休息了,谢莞娘和江远则是坐在堂屋里,又低声聊了一阵朝中和家里的各种事情。
“我的那玉米、番薯和土豆,到今年秋天就可以大规模推广了。”
“多了不敢说,让唐县所有感兴趣的人都种上一批还是有可能的。”
江远一点儿也不意外,他问谢莞娘,“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先跟身边的人推荐,比如姐姐、郝叔、常家,再有就是我娘家。”
江远点头,“那等姐姐和郝叔来了,你找个机会跟他们说说这件事吧。”
谢莞娘点头,“常家和我爹那边,我会安排庄头直接去跟他们面谈。”
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然决定要推广这三种作物,那就不能只把种子甩过去就算完事儿。
一应种植技巧和注意事项,她都打算毫无保留的传授出去。
江远和她夫妻多年,对她的想法、心性都相当了解,不需要谢莞娘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江远就能猜到她的下一步动作。
他问谢莞娘,“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你制作琉璃的法子献给皇帝?”
谢莞娘点头,“等过年的吧,年前我正好还能再赚一波那些有钱人的钱。”
皇帝是个好皇帝,有了好东西,他不会划拉到自己的私库,而是会拿出来,交给朝中的对应部门去经营、打理,以求最大限度的造福于民。
也是因此,谢莞娘才会上交技术上交的这么起劲儿。
但凡皇帝私心多点儿,谢莞娘都不会只赚最开始的那波快钱。
当然,这也多亏她嫁的人是江远,但凡她嫁个私心重的,或者家中人口多、有长辈压在他们头上的,她都不可能活的这般随心所欲。
这也是谢莞娘不愿意主动劝说江远和他生父生母和解,带着他们一家认祖归宗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