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郑苏月,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他握紧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
他身后的那一百多号人,彻底骚动起来。
“虎哥,这……这地方没法待了!”
“是啊虎哥,这帮人就是一群疯子,他们真敢下死手啊!”
“为这点钱,把命搭上,不值当啊!”
抱怨声,劝退声,此起彼伏。
之前那股子万众一心,踏平山村的气势,在亲眼目睹了奔驰车的惨状后,已经荡然无存。
他们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出来送死的。
钱坤听着身后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声音,又看了看郑苏月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他今天,好像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从他带人踏进这个山谷开始,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烧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
爆炸,是为了震慑他的人,让他们丧失斗志。
现在,再提出这个一百万的勒索,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狠的计策!
好毒的女人!
钱坤的脑子,飞速运转。
给钱?
不可能!
他要是今天真拿了这一百万,他钱坤的名字,明天就会成为整个平溪县的笑柄!
不给钱?
硬冲?
看着山坡上那片幽深的树林,他心里第一次,没了底。
谁知道那里还藏着多少个会爆炸的铁疙瘩?
他钱坤的命,可比这一百多号人的命,金贵多了!
怎么办?
就在钱坤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突然从山谷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警笛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警察来了?
钱坤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
来得好!
他正愁找不到台阶下!
只要警察一到,他就可以把事情的性质,从黑社会寻仇,转变为经济纠纷。
他有的是钱,有的是关系,只要进了派出所,他有上百种方法,把这帮泥腿子,玩死在里面!
郑苏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警察怎么会来?
她很清楚,周秦的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把事情控制在村子里,用最野蛮的方式解决。
一旦官方力量介入,他们这些村民,立刻就会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
绑架,勒索,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哪一条罪名,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山坡上的柱子,也通过对讲机,焦急地喊了起来。
“嫂子!有警车!两辆!正往咱们村口开!”
路障后面的村民们,也慌了。
他们不怕跟人拼命,但他们怕穿制服的。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国家机器的敬畏和恐惧。
“嫂子,咋办?”韩武凑到郑苏月身边,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先把人放了?”
郑苏月没有回答。
她的心,也乱了。
周秦,这是你计划之外的变数吗?
很快,两辆闪烁着警灯的桑塔纳警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警车没有开到跟前,而是在钱坤车队的后方,就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走下来七八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他一下车,就看到了眼前这片狼藉的景象,和那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都干什么呢!聚众斗殴吗!把手里的家伙都给我放下!”
中年警察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钱坤一看到他,脸上的喜色更浓了。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得皱巴巴的西装,快步迎了上去。
“李所长!你可算来了!”
钱坤一脸的委屈和后怕,指着郑苏月和她身后的村民。
“你看看!你看看!这帮刁民,光天化日之下,不仅绑架我的员工,还用爆炸物袭击我们!”
“我这车,就是证据!这简直就是恐怖袭击!你们必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严惩!”
李所长的目光,落在那辆已经报废的奔驰车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再看向那道简陋的路障,和路障后面那些手持农具,一脸紧张的村民,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接到报警,说石古村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他以为,又是宏发运输的人,在欺负老实巴交的村民。
可眼前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宏发运输吃了大亏!
“郑苏月!”李所长显然认识郑苏月,他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人群,厉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老板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人呢?”
郑苏月握着扩音喇叭的手,渗出了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承认?还是否认?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李所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人群分开,村支书张老蔫,拄着一根拐杖,从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村里的老人。
“我们石古村的村民,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张老蔫一脸的悲愤,指着钱坤,声音都在发颤。
“是他!是这个钱坤!他带人来我们村,想要强拆我们的砖窑!我们不答应,他就砸了我们的机器!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村民!”
“我们没办法,才堵了路,想跟他讨个说法!”
“至于什么爆炸,什么绑架,那更是血口喷人!”
张老蔫指着那辆报废的奔驰,一脸的茫然和无辜。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自己开车,不知道怎么就撞了,然后就着火了!说不定是他车里放了什么易燃易爆品呢!”
“对!我们都能作证!”
“我们就是想讨个公道!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后面的村民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一时间,整个场面,乱得像一锅粥。
钱坤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
“放屁!”他指着张老蔫,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我的人呢!我那两个员工呢!你们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人?我们没见过什么人啊!”张老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所长看着眼前这鸡同鸭讲的一幕,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