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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雪水在田埂上汇成细流,四乡的苗田像铺了层绿绒毯,新苗顶破冻土的地方,总泛着点蓝紫晕。周丫蹲在共仓前的苗畦边,指尖刚碰到片卷着的新叶,叶尖忽然颤了颤,传出细碎的“沙沙”声——不是风动,倒像有人在耳边轻语。

“是苗在说话呢。”青禾凑过来,睫毛上还沾着晨露,“我娘说,‘春苗带灵气,长到三寸就能传信’,你听,它在说‘渴’呢。”

周丫侧耳细听,果然从叶缝里辨出规律的颤音,像极了去年太奶奶用竹片刮谷壳的节奏。她赶紧舀了瓢融雪水浇下去,水珠渗进土里的瞬间,苗叶“啪”地舒展开,颤音变成了轻快的“簌簌”声,像在道谢。

银蛇忽然从苗根下钻出来,鳞片上沾着带绿的泥,往西边的田埂游去。金蛇紧随其后,两条蛇在前面开路,留下的泥痕弯弯曲曲,竟和苗叶的颤音节奏重合。

“它们听懂苗语了!”赵铁柱扛着锄头追上来,锄头上挂着的竹篮晃悠着,里面是刚收的新谷种,“李木匠说,‘蛇随苗语动,种顺蛇痕撒’,准没错。”

外乡汉子赶着装满谷种的马车过来,车辕上缠的蓝紫绳沾着草叶:“俺们那的苗也在催了,”他往车板上撒了把谷种,“说‘土松了,该下种了’,还说要混着旧年的谷壳才肯长。”

周丫忽然想起仓角那袋陈谷壳,去年太奶奶用它垫过蛇窝,壳上还沾着银蛇蜕的细鳞。她跑回去翻出来时,谷壳里果然裹着片干枯的苗叶,叶脉上的纹路,和眼前新苗的颤音频率一模一样。

把陈谷壳混进新谷种时,银蛇忽然衔起粒谷种,往西边的田埂游去。金蛇学着样子,也衔了粒,往东边走。两粒谷种在蛇嘴里闪着光,像两颗小星子。

“是要分种呢!”青禾眼睛一亮,赶紧往竹篮里多装了些谷种,“西边是张家村的地,东边归李家集,蛇比咱认得准。”

周丫跟着银蛇往西边走,脚下的泥地被融雪浸得软乎乎的,每踩一步都陷下去半寸。银蛇游得不快,每爬三尺就停下来,把嘴里的谷种往土里按,蛇尾扫过的地方,立刻裂开道细缝,正好容谷种嵌进去。

“这埋种的深浅都一样!”周丫数着步数,“蛇爬七寸就埋,分毫不差。太奶奶的日记里写过,‘春种要深三分,秋实收三寸’,原来指的是蛇身的长度。”

赵铁柱在东边跟着金蛇,忽然喊起来:“这边的谷种发绿光了!”他扒开土一看,金蛇刚埋的谷种裂了道缝,芽尖顶着点蓝火似的光,“这是咋回事?”

外乡汉子跑过去摸了摸土:“是俺们那的‘引火种’,混了硫磺草灰,”他往土里撒了把碎蛇蜕,“蛇知道哪块地缺这味,埋得准着呢。”

往回走时,周丫发现蛇埋种的轨迹很怪,不像平时走的直线,倒像在田埂上画圈。她蹲下来把轨迹画在纸上,竟和共仓门上的蛇纹刻痕重合——原来两条蛇在沿着旧年的护仓纹埋种,种下去的谷粒,正落在刻痕的拐点上。

“苗语引蛇,蛇引种,种落旧痕,”她忽然懂了,“太奶奶早把四乡的地脉刻在仓门上了,我们照着蛇踪撒种,等于把新苗种回了老根上。”

埋完种的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共仓的鸡还没叫,周丫就被苗田的动静吵醒了。不是风声,是“啵啵”的脆响,像豆子破壳,一茬接一茬,从四乡的方向往共仓聚。

她披了件厚袄跑出去,脚刚沾地就惊得后退半步——田埂上的谷种全发芽了,芽尖顶着两瓣子叶,一蓝一紫,像极了银蛇和金蛇的鳞片色。更奇的是,双芽之间缠着根细如发丝的白绒,是蛇蜕的碎屑。

“双生芽!”青禾举着油灯跑出来,灯光照在芽上,白绒泛出珍珠光,“我祖母说过,‘双芽缠蜕,丰年之兆’,可这芽长得也太快了,才三天就蹿这么高!”

赵铁柱扛着扁担过来,扁担头挂着个竹筛:“李木匠刚送来的,说‘双芽怕鸟啄’,让咱照着仓顶的蛇纹编个护芽罩。”他把筛子往苗上一扣,筛眼的纹路果然和蛇纹一样,正好把双芽护在中间。

外乡汉子提着个陶罐赶来,罐口冒着白汽:“俺们那的双芽蔫了,”他倒出些带着药香的水,“梅大夫说这是‘护芽汤’,用艾草、蛇蜕和去年的陈谷熬的,浇了就能挺过来。”

往双芽根上浇汤时,周丫发现土里有东西在动。扒开泥一看,是条半指长的小蛇,鳞片半银半金,正往双芽的根须里钻。小蛇见了人也不躲,反而用尾巴卷住根须,像在帮忙固定。

“是银蛇和金蛇的崽!”青禾惊呼,“它们在护着芽呢!”

这时,共仓的旧木牌忽然“吱呀”转了个方向,牌背朝外,上面刻的“四乡共仓”四个字,被晨露浸得发亮。露水顺着笔画往下淌,滴在最近的双芽上,芽尖“噌”地又蹿高半寸,紫瓣上竟开出朵小米粒大的花。

花开后的第七天,四乡的双芽都长到了半尺高,紫瓣花连成串,蓝瓣花结成网,花影投在地上,竟和共仓的仓顶轮廓重合。周丫站在仓门的石阶上望,整个四乡的苗田像张铺展开的大网,网眼处正是各村的粮仓,而共仓,就是网心的结。

银蛇和金蛇盘在仓顶的木梁上,尾巴垂下来,正好搭在双芽花串的顶端。风吹过的时候,蛇尾轻轻晃,花串就跟着摇,摇落的花瓣飘到哪块田,哪块田的双芽就往共仓的方向弯一点,像在朝拜。

“苗串成网了!”赵铁柱扛着新编的谷筐,筐沿缠着蓝紫绳,“李木匠量过,这网的尺寸,和太奶奶留下的四乡地图分毫不差。”

外乡汉子往谷筐里装了把新收的双芽籽:“俺们那的长老说,‘花网成,仓门兴’,该把去年的陈谷拿出来晒了,让新籽认认旧仓的味。”

周丫打开共仓的地窖门,一股混合着谷香和蛇蜕的气息涌出来。地窖里的陈谷堆得整整齐齐,谷堆上放着个旧陶罐,正是上次发现的“周苏共存”罐。她把新籽撒进罐里,陈谷立刻“沙沙”作响,像在和新籽说话。

青禾忽然指着仓顶:“蛇在吐信子呢!”银蛇和金蛇的信子沾着花瓣,往四乡的方向探,每探一次,远处就传来阵花铃声——是花瓣落在护芽罩上的脆响,一声接一声,像在报信。

“是花信!”周丫数着铃声,“一声张家村,两声李家集……这是在说,各乡的双芽都结籽了!”

果然,没过多久,各村就有人来报,说双芽籽长得饱满,壳上的蓝紫纹和共仓的门纹一模一样。赵铁柱把新籽倒进谷仓时,旧仓的木梁忽然“咔嗒”响了声,落下块小木牌,上面刻着:“种承旧脉,花续新缘,四乡共仓,岁岁相连”。

周丫摸着木牌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太奶奶的话:“仓不是囤谷的地,是连人心的绳。”此刻看着四乡连成网的花田,看着蛇尾缠着的花串,看着新籽混进陈谷的“沙沙”声,她终于懂了——所谓共仓,从来不是一间屋子,是四乡的土混在一起,是新旧的种结在一处,是人和蛇、苗和仓,都成了扯不断的牵连。

傍晚收工时,孩子们在花田里追着小蛇跑,赵铁柱和外乡汉子往仓里搬新收的籽,青禾在给双芽浇最后一遍护芽汤。周丫靠在仓门上,看夕阳把花网染成金红色,银蛇和金蛇顺着花串滑下来,盘在她脚边,信子上沾着的花瓣,落在旧木牌上,像给那行字,添了个带着香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