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学院总部的顶层静室里,只亮着一盏孤灯。
叶清风站在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扎着上百枚图钉,每枚图钉都代表着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从伦敦到东京,从纽约到悉尼,明理学院的教材被翻译成了十几种语言,像无形的蒲公英种子,飘向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图钉,是荣耀,也是枷锁。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枚刚扎上去的、位于德国柏林的图钉。冰冷的金属触感,像师父林青阳留下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刺入指腹,直抵心脏。
太重了。
师父的担子,真的太重了。
他以为自己能扛得住。作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他继承了叶家的传承,又得师父倾囊相授,他本该是那个最从容的人。可越是站得高,越是感到风寒。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身后,一台巨大的液晶屏幕亮起,打破了静室的沉寂。这是每周一次的全球在线讲座,由他亲自主持。屏幕上,上百个小窗口亮起,一张张不同肤色的面孔,带着好奇、渴望、或是怀疑的眼神,从世界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叶清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转身面向屏幕。他脸上挂起惯常的温和笑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是何等的戒备与焦虑。
“各位,晚上好。”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学员的耳机里。
问答环节照常进行。问题五花八门,从最基础的“如何确定自己的五行属性”到更复杂的“二十四节气与个人投资周期的关联”。叶清-风应对自如,引经据典,将师父那套化繁为简的理论阐述得清晰透彻。
气氛正好。
直到一个窗口被主持人接通。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老者,背景是塞满书籍的书架,看上去像是一位严谨的学者。他的名牌上写着:dr. Anderson,牛津大学。
“叶先生,”老者的声音带着典型的英式口音,礼貌却疏离,“我对你们的理论很感兴趣,但有一个根本性的困惑。”
叶清风心中一凛。
来了。
他知道这种人。他们不是来求知的,是来挑战的,是来解剖的。他们带着西方学术体系的傲慢,试图用手术刀来剖析东方的神秘巨龙。
“请讲。”叶清风不动声色。
“你们的‘五行’理论,金木水火土,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前科学时代的哲学隐喻,它深刻地根植于古代中国的农耕社会背景。”安德森博士推了推眼镜,言辞犀利,“您如何能声称这样一套充满地域文化色彩的体系,具有客观的、普世的适用性?这难道不只是一种文化软实力的输出,一种包装精美的新时代……迷信吗?”
一个问题。
尖锐。
致命。
一瞬间,直播间的聊天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叶清风如何回应这个几乎无法回避的诘问。这个问题,直指明理堂乃至整个命理学的根基。
解释?辩论?引用科学研究来佐证?
不。
叶清风的脑海里,闪过师父林青阳的脸。他想起师父当年面对质疑时,那双平静却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师父从不屑于喋喋不休地辩解。
他只用事实说话。
叶清风看着屏幕里的安德森博士,嘴角的笑意收敛了,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直接得近乎粗暴。
“安德森博士,我不想跟你争论哲学。没意思。”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叶先生吗?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叶清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莽劲,“把你的出生年月日,精确到小时,还有你的出生地,告诉我。”
安德森博士皱起了眉,显然对这种转变感到意外和不满。“这涉及我的个人隐私。”
“怕了?”叶清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两记耳光,扇在一位牛津学者的脸上。安德森博士的脸瞬间涨红,他被激怒了。
“当然不!1968年3月15日,上午9点10分,伦敦。”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叶清风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
他闭上了眼。
只一瞬间。
再睁开时,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生灭。在众人看不见的层面,安德森博士的命格信息,如同一条条数据的洪流,涌入他的识海。金木水火土,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构成那个人生命轨迹的、最底层的代码。
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点,仿佛有无形的气流在盘旋。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直播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清风再次看向屏幕,目光穿透数万公里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老者。
“博士,你的命格,火极旺,以学术为柴,烧的就是你自己的心血。火旺克金,金主肺,主决断,也主亲密关系。”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你的学术生涯很成功,但你的家庭生活一团糟。”
安德森博士的脸色变了。
“你的办公室在西面,窗外有一座金属结构的现代雕塑,对不对?”
安德森博士的嘴唇开始哆嗦。
叶清风没有停,他要一次性击穿对方所有的盔甲。
“上周二,格林威治时间下午三点左右,你是不是在泰晤士河边的一家咖啡馆,跟你最小的女儿,因为你再次取消了家庭假期,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你女儿哭着跑开,而你,只是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然后回去继续修改你的论文。”
轰!
安德森博士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一片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像见鬼一样看着屏幕里的叶清风,仿佛那个东方青年就站在他的书房里,窥探了他全部的秘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几十秒后,安德森博士颓然坐下,他摘下眼镜,用手捂住了脸。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动作,通过摄像头,传遍了全世界。
他承认了。
聊天区瞬间爆炸。
“我的天!这是怎么做到的?”
“oh my God! this is magic!”
“これが运命学か…信じられない…”
叶清风却没有理会那些沸腾的赞叹。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安德森博士,缓缓说道:
“博士,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迷信吗?”
“它不是哲学,也不是宗教。它是一种规律,是这个宇宙固有的节奏。就像万有引力,就像潮汐涨落。它就在那里,你信或不信,它都在。”
“我们明理堂,没兴趣输出什么文化,我们只是在教人们如何去读懂这宇宙的乐谱。”
“你可以选择无视这种节奏,继续在人生的舞台上磕磕绊绊。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学会如何与它共舞。”
说完,他切断了与安德森博士的连线,将画面转回了自己。
“下一个问题。”
他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番推演,耗费了多少心神。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讲座结束后,叶清风靠在椅背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着那面地图,看着那些闪亮的图钉。
一个。
今天,他只征服了一个。
可这地图如此广阔,质疑的声音永远不会消失。师父的路,要走完,何其艰难。
一阵焦虑再次攫住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谢雨晴发来的消息:“直播我看了。很莽,很帅,很有师父当年的风范。”
叶清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传来:“但别把自己烧干了。师父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平衡’。你忘了?”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寒意。
是啊,平衡。
他正准备回复,手机却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普通的消息提示。
是加密频道的紧急呼叫。
叶清风脸色一变,立刻接通。信号来自南美洲的亚马逊雨林深处,是他派去勘察当地古老祭祀遗迹的一位内门弟子。
电话那头,弟子的声音充满了急促和压抑不住的惊骇。
“师兄!我们找到了一个东西!”
“它……它不在师父留下的任何一本教材里!《玉匣真本》和《太乙金钥》都没有记载!”
“它像是个活的……师兄,它好像……在对我们的命理术法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