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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与秦默如道别后,小草骑着自行车,向远处的游乐园驶去。

灯火璀璨,映亮半片夜空。

巨大的摩天轮在深蓝天幕下缓缓旋转,过山车的钢铁骨架隐入夜色,只留下隐约的轮廓。

在入口处的光影交界之地,顾洲静静站着,半边身子浸在喧嚣的霓虹中,人群从他身旁穿梭而过,像倒流的河。

“顾洲。”小草挥手喊道。

静止的画面仿佛忽然被唤醒。顾洲转头望来,那双沉静的眸子捕捉到她的身影,倏地亮了起来。

他逆着人流朝她走来,步伐急促。

小草停好自行车,找地方锁上。刚转身,就听见一道清越的嗓音响起:“小草。”

——若是几天前,她很难想象顾洲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从前他的声音总是平静的,淡得像水。

她转过身,仔细打量顾洲。他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褪去了那层冷淡的外壳,竟透出一种莫名的乖巧。

果然,人是有多面性的。小草暗自总结。

“进去吧,”她开口道,“门票我看过了,一千圣阳币,等下转你。”

尽管已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因缺失了那段记忆,小草对顾洲始终隔着一层不远不近的距离。

或许即便记忆完好,分开四年多的光阴,也早已改变了许多。

顾洲立刻察觉到了这份疏离。昨日她为他拭泪的举动曾给他错觉,以为裂痕可以修补,可现实却是距离依旧,她也未曾说过原谅。

美梦破碎,他脸色微微发白,“这是送给小草的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没到。”

“是十四岁那年的,”顾洲低声解释,“你提前几天买了票,说想实现愿望。可还没等到那天,就……”

小草闻言,默默取走他手中的纸质票,指腹摩挲着票面,陷入沉思。

半晌,她抬起眼,直白地问:“所以,你请我来游乐园,不光是弥补遗憾,还想修复和我的关系?”

“嗯,就算小草不记得了,我也不想……”顾洲语气艰难。

“可你知道,我很快就要走了,以后未必能再来。”

这次进修看似顺利,但若非“王上”首肯、有人引路,凭她一人根本不可能穿越两界之间的重重阻碍。

两个界域,终究相隔太远。

“能不能不走?”明知这话不合时宜,顾洲却压抑不住汹涌的渴望。

“我的家人都在那边。”小草平静地回答,将票收进口袋,“既然是来弥补遗憾的,就别在无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了,快进去吧。”

即便早预料到答案,顾洲依旧抑制不住眼底的黯淡。

他沉默地跟上她的脚步。

游乐园内出人意料地热闹。并未包场,也没有清场,到处都是欢笑惊叫的人群。音乐声、机械运转声与人潮声浪交织,嗡鸣一片。

唯有并肩而行的两人之间气氛凝滞,与周围的欢快格格不入。

小草看见不远处有个摊,走过去买了两朵蓬松的“大花”,将其中一朵递给身旁笼罩在阴郁中的人。

“不想吃。”顾洲嗓音低哑。

小草没勉强,自己左右开弓各咬了一口。很普通的甜味,只是样子好看,她暗自评价。

“小草,”顾洲忽然唤她,水光潋滟的眼里带着某种渴望,“我有点想吃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片刻才猜测:“?”

顾洲立刻点头:“嗯。”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吃剩的半个上——边缘虽已融化凝结,但那丝甜香却钻入鼻腔,勾起强烈的食欲。

小草望了眼不远处的摊位,“你在这儿等,我去买新的。”

顾洲却摇头,指向她手里的那朵,目光含着一丝期待:“以前……你吃不完的,都是给我的。”

小草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我以前那么欺负人吗?”

不应该呀。可想起千草说过的话,她又不太确定了。

喜欢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别人,这简直……

她轻咳一声,有些羞愧:“这两个我吃得完,给你买个新的。”

顾洲表情一僵,还想说什么,小草已转身朝摊位走去。

【我看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就想吃你手里那个。】水凝忍不住出声调侃。

顾洲面无表情。

等看见小草举着新的回来,他脸上那层冷硬瞬间融化,恢复成先前那副略带委屈的模样。

“给你。”小草递过糖。

顾洲接过那朵蓬松的“云”,低头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几乎齁住喉咙,并不好吃。他皱了下眉,不太开心地盯着它。

“去玩项目吧,”小草终于想起那张不菲的门票是用来体验设施的,而不是单入园。离得最近的就是过山车,她抬步朝那走去。

队伍排得很长,等了许久还没轮到。顾洲渐渐有些烦躁,早知该清场的。

小草瞥他一眼,指尖灵力微动,生出一段草藤。她手指翻飞,很快编成一道花绳,递到顾洲面前。

“快翻。”她晃了晃手中的草绳,那双眸子里像盛着星光。

顾洲怔了怔,伸手触上草绳边缘——有弹性,柔软微凉。他停顿片刻,才小心地将花绳翻转到自己指间。

小草又迅速接过来,变换花样。

两人就这样借着童年游戏消磨时间。轮到一个小有难度的花样时,小草被难住了。她微微俯身,指尖点着下巴,认真思索下一步。

顾洲看着她,眼神渐深,如沉入不见底的深潭,幽暗而复杂。

经历过生死、碎骨重塑之痛,又在荒野中与死神数次擦肩,他对外表现出的沉静平和,其实仍带着不少伪装。

他厌恶自私的家人,厌恶虚伪的世界,厌弃一切。

只是压抑着,仿佛就不存在了。

甚至有时想,若哪天压不住了,就把自己炸得粉碎,让碎片扎进那些虚伪之人的血肉里才好。

成年的顾洲有着严重的自我厌弃与愤世倾向——那个曾经单纯的少年,早已在磨砺中消失。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那个曾遏制他坠落的人再次出现。可还来不及靠近,她却又要离去……

“小草。”顾洲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那边吗?”

水系的未来与他何干?

为此他受尽束缚,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自由。他只想,也只愿待在小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