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和兴旺打小在荒地长大,早习惯了自己玩,没人搭理也不介意——亮亮在大椿树凸起的树根上蹦来跳去,兴旺则在一旁双手抱臂看着,偶尔提醒一句“慢点”。有些孩子又羡慕又好奇,想凑过来问问他们平时吃什么、玩什么,可亮亮只顾着自己玩,压根不看旁人,兴旺更是一脸高冷地站着,让那些想亲近的孩子只能远远看着,不敢上前。云新阳兄弟俩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看样子亮亮是真习惯自己玩了,这么多孩子,他都不知道主动去找人搭话。”云新晨笑着说。
“走喽!”云新阳朝两人喊了一声。
亮亮听了三叔的一声召唤,立马像小鸟一样,从树根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朝着爹和三叔跑过去。一行人一起进了徐家。这一幕落在村里孩子眼里,更添了几分羡慕——徐家的门天天关着,不像别家院子能随意进出,连徐家的人进出,都跟亮亮他们一样坐着马车,透着股“不一样”的气派。
等亮亮他们从徐家出来时,在孩子们眼里,他俩已是妥妥的“少爷”了,不少孩子再靠近时,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倒是亮亮早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刚才在舅爷家,太姥姥往他兜里塞了满满两兜糖,但凡有孩子带着友好的眼神靠近,他就大方的掏出一颗糖递过去,还奶声奶气地说:“你拿着吃吧,别不好意思!”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兜,“这里面还有好多呢,我吃不完的!”
得了糖的孩子又开心又大胆了些,忍不住问亮亮:“你长得这么白胖,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得饱饱的呀?”
亮亮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是呀!奶奶说,小孩子吃饭吃到有点饱就行,饿了再找她要糕点吃,吃太饱会积食的。肉肉也不能吃太多。”
“你家还天天有糕点和肉肉吃?”一个孩子睁大眼睛,满是惊讶。
“糕点是天天有,肉肉不是天天吃,逢集的那天才有。”亮亮实话实说。
“那你家是地主,还是举人呀?”另一个孩子小声问,眼里满是好奇。
“我知道我舅爷爷是举人,地主是什么呀?”亮亮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
“那你家怎么会有糕点和肉肉吃呀?”又有孩子问,语气里满是不理解。
“有糕点和肉肉吃,很奇怪吗?”亮亮更纳闷了,在他眼里,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看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越说越说不清,越疑惑,兴旺在一旁默默想着:也不能怪亮亮,他打小就有吃有喝,又一直待在荒地,没见过外面的苦日子。自己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疑惑,还是后来跟着大哥出去卖鸡蛋,见了更多人和事,才慢慢明白过来,外面不仅有贫富,而且非常不均。亮亮现在懂事了,是该多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
回去的马车上,吃饱玩累的亮亮躺在云新晨怀里睡着了。兴旺想起刚才的事,开口提醒:“大哥,亮亮不能总关在荒地里,该多带他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他还说起自己当初跟着卖鸡蛋时的感受,话里满是认真。
云新晨笑着看向云新阳,打趣道:“我怎么觉得五弟对亮亮,比我这个亲爹还上心?”
兴旺白了他一眼:“我上心不对吗?还是你这个当爹的吃醋了?你要是别整天把荒地当宝贝,多花点心思在儿子身上,我也犯不着操这些心!”
“嗨,我吃什么醋啊!”云新晨赶紧解释,“我这不是在你三哥面前夸你嘛,这你都听不出来?”
“兴旺这个叔叔确实当得合格。”云新阳点点头,话锋一转看向云新晨,“不过话说回来,亮亮的教育,你也不能总指望兴旺或家里其他人。兴旺现在去了书院,将来在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少,往后你这个亲爹,可得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三字经》里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嘛。”
云新晨想起自己对大儿子亮亮的关心,实在少得可怜——别说他,连孩子娘都没怎么操过心。小时候喂喂奶、晚上陪个睡,大了些,除了晚上还能陪睡,就只剩偶尔给孩子补补磨破的裤子;新衣服是奶奶做,平日里亮亮不是跟奶奶,就是跟兴旺或爷爷,鲜少黏着爹和娘。如今有了老二,亮亮更是每天晚上在北屋单独睡,连最后的陪睡都省了。这么一想,他心里泛起几分愧疚:往后是该多花些心思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吴夫子眼下不在家,云新阳去县城时,也没问那几个同窗来不来吴家给吴夫人拜年。他估摸着今年他们是不会来了——毕竟同窗们跟吴夫人不熟,不像自己,在后院跟吴夫人一家同桌吃了一年饭,后来每年还得替娘给吴夫人送几次绣品,见上好几面。所以其他学子不来专程拜年也正常,但自己总该去一趟。
初六上午,云新阳按约定骑马到吴家门口,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进了府。府里的小厮丫鬟见了他,只躬身行个礼,喊一声“云少爷”就各自忙活去了,从不过问他要去哪、做什么。云新阳甚至有种错觉:就算自己光天化日之下拿着钥匙去开吴家库房的门,恐怕都没人会拦着。
他先去了吴鹏展的院子,又跟吴鹏展一起去了吴夫人的院子。进门先躬身给吴夫人行礼拜年:“夫人好,新阳给您拜年了!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康健!”
吴夫人笑得眉眼弯弯,让丫鬟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红封。云新阳也不客气,接过红包道了声“谢谢夫人”。
今天吴婉娇也在,云新阳又给她行了个礼:“婉娇妹妹好。”吴婉娇也规规矩矩回礼:“云哥哥好。”
他俩曾同桌吃了一年饭,还在前院一起读过半年书,课后常一起玩;这些年在后院偶遇,总会打声招呼,若是在吴夫人这儿遇上,还会聊上几句。吴婉娇的琴棋书画和刺绣里,只有琴和刺绣请了女先生,其余都是吴夫子亲自教的。有一回云新阳来吴夫人这儿,恰巧吴夫子正教吴婉娇下棋,吴夫子还让他俩对弈了一局,云新阳才发现,她的棋艺竟比吴鹏展还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