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鹦鹉在廊下发出刺耳的啼叫。姜柔捏着帕子在闺房里来回踱步,绣着并蒂莲的绢面已被攥得发皱。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像只困在笼中的雀儿,不停地打转。
\"翠儿!\"她突然停下,声音里带着不耐,\"去看看那书生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报信?\"
\"小姐稍安勿躁,\"翠儿捧着茶盏上前,\"林公子腿脚不便,许是路上耽搁了......\"
\"耽搁?\"姜柔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水花溅出,\"明日就是太子来府的日子,若误了大事,你我都得死!\"她望向墙上的鎏金镜,镜中女子眼底青黑,妆容已有些花了,\"你亲自去别院一趟,就说再不动手,银子减半!\"
翠儿刚要开口,窗外忽然传来响动。一身灰布衫的赵二扶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拐杖头的莲花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姜姑娘找我?\"他抬头时,额角沁出冷汗,\"在下一路走来,险些被侯府护卫盘问......\"
\"废物!\"姜柔冷笑,\"不过两里地,竟走了两个时辰?我看你是拿了银子不想办事!\"
赵二慌忙跪下,拐杖滚落在地:\"姑娘明鉴!姜婉那贱人在别院安排了暗桩,在下连院门都出不去......\"
\"暗桩?\"姜柔眯起眼睛,\"她何时有了这般手段?\"
\"许是......许是上次百花宴后,那些贵女给她派的人。\"赵二低头时,目光扫过姜柔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李氏昨天赏的,成色比姜婉的差了许多。
姜柔忽然想起诗会上姜婉那首艳惊四座的诗,想起贵女们簇拥着她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且说说,她对你如何?\"
\"表面上客客气气,\"赵二装出憨厚模样,\"还说等我伤好,要推荐我给侯爷做幕僚......\"
\"幕僚?\"姜柔轻笑,\"她倒是会收买人心。\"她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那人偶可藏好了?\"
赵二的瞳孔骤缩,想起藏在别院地窖的第二个人偶,想起姜婉昨夜亲自检查地窖的模样。他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自然藏好了,就在她床头的箱底......\"
\"蠢货!\"姜柔甩袖时,护甲擦过赵二的脸,\"箱底是她每日都要开的地方,万一被她发现怎么办?\"
\"那......姑娘说该藏哪儿?\"
\"藏经阁第三层,\"姜柔指向侯府西北角,\"那里半年没人去,连灰尘都有三寸厚。明日太子来府,定会去藏书阁题字,只要他亲信在那儿发现人偶......\"
\"可姜婉若发现人偶不见了......\"
\"她哪有那闲工夫?\"姜柔想起白日里看见的姜婉,正与苏清浅在花园里下棋,神态从容得仿佛不知大祸将至,\"明日一早,我会让人在她茶里下安神散,等她睡着,你再动手。\"
赵二望着她眼底的狠戾,忽然想起姜婉的叮嘱:\"若她让你藏藏经阁,立刻来报。\"他慌忙点头:\"一切听姑娘吩咐。\"
戌时初刻,姜柔站在廊下,看着赵二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翠儿递来披风,声音里带着担忧:\"小姐,您说林公子靠得住吗?上次的事......\"
\"靠不住也得靠。\"姜柔盯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母亲已经被禁足,父亲又偏心那贱人,我们只剩这一条路了。\"她摸出袖中的金簪,那是用变卖首饰的银子买的,\"等太子处置了姜婉,我就是侯府唯一的嫡女,到时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姜柔猛地转身,却在此时,瞥见假山后闪过道紫色衣角——是姜婉的月白襦裙!她慌忙追过去,却只看见满地月光,哪里还有人影?
\"小姐?\"翠儿听见动静,提着灯笼跑来。
\"没事。\"姜柔捏紧金簪,指尖被扎得生疼,\"许是错觉。明日巳时三刻,你守在藏经阁外,见太子亲信来了,就按计划行事。\"
子时的侯府一片寂静,姜婉坐在暖阁里,听着巧云汇报方才的对话。案上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与赵二的密信一同晃动。
\"藏经阁第三层?\"她轻笑,指尖抚过密信上的\"安神散\"三字,\"姜柔倒是聪明,知道避开我的日常作息。\"
\"小姐可要将计就计?\"巧云握着袖中的解药,\"奴婢已经让人在茶里换了假的安神散,明日她醒得比谁都早。\"
\"不急。\"姜婉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香灰,\"你让人在藏经阁第三层撒上这个,明日太子亲信来的时候,脚印会清清楚楚。\"她顿了顿,\"再给赵二送封信,就说我明日要去相国寺祈福,巳时前不会回府。\"
巧云望着姜婉眼底的笃定,忽然想起白日里看见的场景——姜婉明明在花园下棋,却又出现在姜柔院子附近,原来早就安排了替身。这一局,姜柔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小姐的算计中。
寅时的风掀起窗纱,姜婉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太子前日的密信:\"候府之事,悉听卿便。\"她轻笑,将密信投进烛火。火星子溅在密信上,\"卿\"字最先燃起,仿佛预示着这场内宅之争的结局。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侯府飞檐时,姜婉对着铜镜插上翡翠簪子。镜中的女子唇角含笑,眼神却冷如深潭——她知道,今日的藏经阁,将成为姜柔母女的滑铁卢。而她,只需坐在棋盘后,看这对棋子如何一步步走进她早已布好的死局。
毕竟,在绝对的智慧面前,所有的阴谋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而姜柔,终究还是太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