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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雪,已没了冬日的凌厉锋芒。

檐角垂下的冰棱日渐消瘦,在正午的阳光下渗出晶莹水珠,滴答坠地时,竟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风里开始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几茎嫩草胆怯地探出地面,草尖还顶着未化的雪粒,像簪着珍珠的碧玉簪子。

溪水冲破薄冰的桎梏,裹挟着碎冰叮咚流淌,阳光在水面碎成万千影子,仿若又看见林佑知那清冷淡漠的面容。

呵呵,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她还想他做什么?

或许是落十七见她闷闷不乐,特地请了南胥的戏班子唱戏,玖月磕着瓜子仔细听着南胥时下新戏《投河》。

据说在南胥各戏台演绎得火爆,一票难求,可落十七还是硬生生把戏班子给请来东夷。

这戏讲的是京中官人被妙龄小姐所救,小姐怀了骨肉,被强行浸猪笼差点投了河。

官人未认出小姐,扬言若肚子的孩子若是他骨血,也会投河示众。

果然知道真相后,官人是个情种,命人将自己投了河,台下之人都感动官人痴情,也要求抵制投河陋习。

不知为何,玖月看完后若有所思,她猛然发现这出戏是有人故意为之,不仅是为了恕罪,更是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事情全部消除。

玖月轻蹙眉,陷入了沉思,捏在手心里的瓜子不知何时落了一地。

林佑知是回了南胥吗?

她为何会想起他,一出戏就能轻轻松松化解了她在宣武门所受的伤害吗?

落十七立在阙楼,看着公主那一筹莫展的背影。

回头,看到落梦长长叹了口气,他勾起嘴角,眼中不带一丝笑意:“梦儿为何这般表情?”

落梦愤愤地说道:“臣妹斗胆说句皇兄不中听的话,这公主心里似乎惦记着某人,皇兄堂堂东夷王,还怕找不到对你死心塌地的姑娘吗?”

停了一下,接着又道:“皇兄何必自找苦吃,实在不值当。”

落十七转过身,继续凝望着玖月的身影,半响后,冷漠的声音响起:“只要能守着她,本王甘之如饴。”

他何尝不知公主对他的感情?

两个月来,公主以为强颜欢笑就能掩盖那抹忧愁,殊不知从西氓归来时,他看得清清楚楚。

公主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才跟着他回来东夷。

他能护着公主,陪她一起饮酒,哄她开心,但无论他对她怎么好,都换不回她打心里的笑。

倘若她还是要选择心里的那个人,落十七依然愿意继续守护着公主,不许有人欺负她。

如今他是东夷王有本事与那人一较高下,可惜的是那人走进了公主的心。

落十七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要公主留在他身边,自然心里也会住着他,可两个月过去了,公主眼中的笑意只是浮在表面。

转眼一个月,东夷王后册封大典到来。

玖月坐在凉亭中,将手里的一把鱼饵抛下池塘之中,引得鱼饵争抢。

正要起身离开时,被身后之人抓起柔夷,贴着脸颊,吐着温热气息:“公主可是在这东夷皇宫不开心?”

玖月看清来人后,着急地冲林佑知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提醒道:“快松手,免得叫人误会。”

误会?

她这是要当王后了,怕污了她名声吗?

分别了三个月,他火急火燎地将几个城的事情解决,原以为再次相见,她是愿意听上两句解释。

可未料到话还没说上,却对他避之不及,是怕他有损她的清誉,阻扰她当东夷皇后吗?

林佑知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似烙铁般禁锢着她,嗓子里遏制的怒火蓄势待发,隐忍道:“非要同本相这般疏离吗?”

玖月不明白林佑知为何这般,他明明不是只是当她是个草包,看她是个笑话吗?

“本公主要当皇后了,大人可别耽误了我的好姻缘。”玖月强忍着心底深处的情愫,口是心非地说道。

“原来你看中的是皇后之位,还没有本相做不到的事,许你皇后之位又有何难。”

林佑知许是以为只要有皇后之位,公主便会点头答应跟他走。

他刚拖着她走了几步,几个踉跄,险些跌倒,玖月被扶正身体,挣开林佑知,恼怒:“放开本公主。”

回廊边的宫娥、太监们听到争吵,识趣地散去,一股烟没了人影。

御花园里只剩下两道身影。

下一刻,玖月整个人被林佑知按在假山壁上,禁锢在他的臂膀里动弹不得。

面前俊美的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微垂的睫毛凝视着她,毫不掩饰地薄怒压得玖月有些窒息。

玖月苦笑了一下,就两个人这般紧张的气氛,她依旧对眼前之人心动不已,可现实不允许她自欺欺人。

林佑知多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连李凤阳真的公主都看不上,更何况她还是个城隍庙的小乞丐。

这六年间,她曾自以为是地认为,有了孩子就能得到林佑知的心,或者只是宰相府一个卑微的名分也甘之如饴。

可这般高傲的人,不仅不念生养之恩,还当她是个笑话般戏耍。

林佑知颓然低声道:“你爱落十七?”

见她紧紧咬着唇瓣,别过脸不言语,他猛然伸手捏住她削尖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不依不饶道:“告诉本相。”

玖月紧紧闭上眼眸,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仿若这样能压制心动惴惴不安。

不晓得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展开的海棠花摇曳坠落。

林佑知害怕从公主口中说出的话,犹如这扬起的花瓣雨,将他弃离。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吸了口气,只闻淡淡的茉莉香沁入鼻息,拢紧双臂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玖月错愕,堂堂宰相大人,话语中尽是娇嗔:“公主不要离开微臣。”

冽风一阵卷过,玖月正要启口时,廊檐尽头闪过一道银光,落十七半张脸上戴的面具在霞光中映照得刺眼。

寂寥的东夷皇宫偶闻几声雀鸣,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地压迫感。

落十七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将人径直揽入怀中,轻柔地说道:“公主,初春湿寒,我们回去吧。”

玖月“嗯”的一声作为回应,任由落十七牵着她的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