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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铁柱就被吉普车的引擎声惊醒。他披衣出门,看见方安已经在整理行装。

\"所里有批杂交实验今天出结果,必须赶回去。\"方安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哭过。她塞给铁柱一个鼓鼓的医药包,\"消炎药每天三次,绝对不许他下地!辛苦你照顾他了。\"

铁柱笨拙地抱着这些东西:\"师姑...不多住几天?\"

方安望向方稷的房间,窗户还黑着,可能是积劳成疾,一直拼命也还好,这两天因为休养腿,稍微一休息,方稷反而越休息越累,这就是人已经透支太久了,休息后身体的反扑:\"让他多睡会儿。\"她突然抓住铁柱的手,\"拜托你,别让他太拼命...他总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吉普车发动时,铁柱看见方安把脸埋在掌心里。车子开出去老远,她突然探出车窗,回头用力的挥了挥手。

回到院里,方稷已经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肩上披着方安留下的羊毛围巾。

\"走啦?\"

铁柱点点头,递过医药包:\"师姑留下的。\"

方稷摸着围巾笑了笑:\"这丫头。\"他望向吉普车消失的方向,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她比我更拼命。\"

晨光中,铁柱什么也没说,只是扶老师坐下,熟练地开始换药。

\"铁柱,\"方稷突然说,\"真的很谢谢你。等我病好了,咱们吃糊汤面,我给你做。\"

铁柱点点头高兴的说,\"中。\"他用力点头,又赶紧补充,\"但得等您脚好了。\"

前后休养了又是整整一周,方稷的腿脚终于消肿了,一看腿消肿了,方稷立马就要出发。

晨露还未散去,方稷已经将行李捆扎妥当。他跺了跺那只伤愈的脚,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妨碍行走了。铁柱蹲在门槛上认真的削着花椒木。

\"方老师,真要走吗?不再休息两天了?\"赵峻岭抱着记录本站在院里,眼镜片上沾着晨雾,\"您这脚刚好利索...\"

方稷系紧解放鞋的鞋带,动作利落得像要赶什么生死攸关的约会:\"得赶紧往下继续去看,你和李明遇到了问题,其他地方一样,也会有他们的问题,不去现场看一看始终没法放心,你这边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或者心里有疑虑的,你都要及时沟通!有事千万别憋着。\"

铁柱默默递来一根花椒木做的拐杖,杖头磨得油亮:\"方老师,削好了,你路上拄着,省力气。\"

院门外传来窸窣声。小栓领着几个孩子躲在篱笆后,脏兮兮的小手攥着几根煮熟的玉米。

方稷招手让他们进来,孩子们却一哄而散,只有小栓磨蹭到最后,突然冲过来把玉米塞进方稷的背包。

\"方老师...\"孩子仰着脸,嘴角还沾着玉米渣,\"您还回来教我们认字不?\"

方稷揉了揉他支棱的头发,从包里掏出那本《作物育种学》,又在兜里掏了一块糖放在了书上:\"你先把这本书里认识的字都标出来,和赵老师好好学认字,把这本书学透了,你就将来就有希望做农技员啦!\"

赵峻岭送他们到村口。

五月的麦田翻滚着青浪,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方稷把一叠资料塞给赵峻岭:\"小麦试验田的数据记录改进的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每周取样要注意...\"

\"方老师,\"赵峻岭突然打断他,\"真不和大家打个招呼再走嘛?\"年轻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样不辞而别,乡亲们心里该难受了。\"

方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望向村里升起的炊烟,那里有王秀英家新修补的屋顶,有晒场上金灿灿的玉米种,还有夜校窗户透出的煤油灯光。

\"告诉乡亲们...\"他顿了顿,\"我们有急事先走了,不然乡亲们总是把家里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给我们塞上,还是这样直接走最好,那些吃的让他们自己留着吃更好!\"

铁柱背着两人的行李走在前面,解放鞋踩在田埂上悄无声息。方稷拄着花椒木拐杖跟在后面,伤脚偶尔踩到石子还会刺痛,但他走得很稳。

铁柱就蹲在驻马店汽车站的石阶上啃馍。青灰色的晨雾里,小巴车像头困兽般趴在站台,车身上\"驻马店-阜阳\"的红漆字已经斑驳得快要认不出来。

\"师傅,几点发车?\"铁柱凑到驾驶窗前问。

司机正就着搪瓷缸吸溜茶水,眼皮都不抬:\"人满就走。\"

方稷拄着花椒木拐杖过来时,铁柱已经把他们俩的行李,塞进了最后一排座位底下。车厢里弥漫着机油、旱烟和腌菜混合的复杂气味,几个早到的乘客正用当地方言高声交谈,车窗上凝着厚厚的灰垢。

\"坐前头吧?\"铁柱担忧地看着方稷的脚,\"颠起来后头更厉害。\"

方稷却径直走到最后一排:\"这儿能放资料。\"他拍拍座椅靠背,震落一层薄灰。铁柱注意到老师走路时右脚仍不敢吃重,那只解放鞋的鞋带系得特别紧。

随着鸡笼、麻袋和人流不断涌入,车厢很快变成了沙丁鱼罐头。有个抱鹅的大婶硬是把扁担横在过道,铁柱不得不把装着大豆标本的布袋抱在怀里。发动机突然轰鸣时,满车的家禽跟着奏响交响乐。

小巴车咆哮着冲上土路,瞬间把铁柱甩到窗边。

透过脏玻璃,他看见驻马店的麦田正在褪去夜色,墨绿的波浪渐渐染上金边。方稷已经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颠簸中划出蚯蚓似的线。

\"方老师!\"铁柱突然指向窗外,\"您看那垄沟!\"

一片与众不同的麦田掠过窗口,垄沟呈波浪形排列,与常见的直线截然不同。方稷立刻扒着窗户回头,差点撞上后面人的鼻梁。

\"抗旱垄!\"他眼睛发亮,急忙翻找钢笔,\"老赵说过阜阳有人在试...\"

话音未落,车子猛拐过弯。方稷的钢笔飞出去,不偏不倚扎进前排大爷的蒜辫里。铁柱手忙脚乱去够,又被颠回座位,脑袋\"咚\"地撞上车顶。

\"莫急莫急。\"大爷乐呵呵地拔出钢笔,蒜味顿时弥漫开来,\"你们是农技站的?\"

方稷接过沾着蒜汁的钢笔,在裤腿上擦了擦:\"省农科院的。您见过那种波浪垄?\"

\"嘿,俺侄子弄的!\"大爷突然来了精神,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说是什么'仿生学',学沙漠里...哎呦!\"

小巴车突然急刹,全车人像多米诺骨牌般前倾。铁柱死死护住方稷,听见司机探出窗外破口大骂:\"找死啊!赶着投胎是不是?!\"

原来是个穿红袄的小媳妇拦车。她挎着竹篮挤上来时,铁柱闻到了新鲜艾草的清香。小媳妇的篮子里还露出半截油纸包,香气勾得满车人直咽口水。

\"阜阳东郊停不停?\"她问司机。

\"绕路!加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