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泽猛然想起,这骊珠洞天之中,每一个新生的稚童,眉心皆会凝聚一点微弱的“本命瓷”光晕。
外界各路修士,也只能通过这本命瓷的品相与光泽,来粗略判断这洞天之内孩童的天赋高低。
而如今,他符泽,竟能凭借这双肉眼,直接洞悉那每一缕金色线条所蕴含的“非凡”!
此刻,齐静春也已从那份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望着符泽,眼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与戒备也已悄然消散。
他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畅快与释然。
“好一个‘殊途同归’!好一个‘为万民谋福祉’!殿下,若你当真能一肩扛起这足以压塌仙人的泼天气运,齐某这条残命,便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
廊桥之上,齐静春眼中的激荡尚未完全平息,符泽已再度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齐静春的心头。
“先生,三教的眼睛,恐怕早就落在了您身上。”符泽的目光深邃。
“如今您想抽身,怕是难了。这棋盘,一旦落子,便再无退路。”
齐静春默然。
他何尝不知?
只是,他原以为自己尚有周旋的余地,能为这骊珠洞天多争取一线生机。
“不过,”符泽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晚辈倒是有个法子,或可保先生一缕魂灵不灭,不堕轮回。”
齐静春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魂灵不灭?
这对任何一位濒临油尽灯枯的修士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符泽继续以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着石破天惊的话语。
“既然这天下风云已起,水已浑浊,那便索性将这锅水,搅得更彻底一些!”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
“凡是沾染了此间因果的,一个也别想置身事外!”
“嘶——”
齐静春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惊涛骇浪。
他原以为符泽是要助他脱困,已是匪夷所思,却万万没想到,此子竟有掀翻整个棋盘的魄力!
这白霜王朝的大皇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敢口出狂言,要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他愣住了,半晌才喃喃自语。
“老夫曾推演过这天下棋局,执棋者众,落子纷纭,早已是一团乱麻。本以为再无人能理清头绪,未曾想,殿下竟欲以一人之力,独挑这满天神佛,将所有人的算计,尽数打乱!”
说到此处,齐静春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他苦笑一声:“如此……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既然棋局已乱,不如彻底乱了去!
或许,唯有如此,才能从这死局之中,觅得一线生机。
“先生放心,”符泽的语气依旧沉稳。
“符泽虽行事霸道,却非不义之辈。此番,绝不会让先生白白襄助。”
话音未落,符泽指尖已凝出一缕微光,轻轻点向齐静春眉心。
齐静春并未闪躲。
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心头血,自齐静春眉心浮现,被符泽从容收入掌中,那滴血甫一离体,齐静春的面色便苍白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明亮。
“此物,晚辈暂且收下。他日,定有厚报。”
符泽收了心头血,再不多言,转身便走,衣袂飘飘,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那杆古枪“山河”在他身后,随着他的步伐,散发出一种沉凝如山岳的气息。
廊桥之上,唯余齐静春一人独立。他望着符泽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桥下,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
“老伙计,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
“嗡——”一声轻鸣,廊桥下那柄断剑微微震颤,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悄然浮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
“哟,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的齐大圣人,儒家山巅的读书种子,竟然也有承认自己看错人的时候?”
那女子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沧桑。
齐静春不以为意,只是仰头望了望那轮清冷的明月,幽幽一叹:“这天底下,看不透的人,想不通的事,太多了……”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被废黜修为的皇子,竟能身负如此气运,怀揣这般惊天动地的图谋?
此刻的符泽,已然来到了泥瓶巷外。
他心中清楚,与那搬山猿的一战,看似是他占尽上风,实则,却也无形中夺了本该属于陈平安的一场磨砺,一桩机缘。按照原本的轨迹,陈平安会在这场战斗中有所感悟,会与那头大妖结下某种因果,从而为他日后走出骊珠洞天,埋下重要的伏笔。
如今,这伏笔被自己截胡了。
若无自己横插一脚,这小泥鳅未来的路,怕是会更加曲折,却也可能因此,少了几分……变数。符泽对此并无愧疚,人皇之路,本就是聚拢天下气运,有些事情,避无可避。
他走到那扇熟悉的院门前,抬手,轻轻叩响。
“咚咚咚。”
“吱呀——”
院门开启,露出陈平安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庞。
当看清来人是符泽时,陈平安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几分局促与歉意?
“符……符泽大哥。”陈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之前你和那大猴子打架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只是,我……我没能帮上忙。”
这少年心地纯良,见识了符泽那般神威,却还在为自己未能援手而感到不安。
符泽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他的目光在陈平安身上一扫,又转向院内,那里,一道清冷的身影亭亭玉立,正是背着剑匣的宁姚。
“倒是你,”符泽的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向陈平安。
“最近可有跟着宁姑娘学拳?看你这气血,比前些日子凝实了不少。”
此言一出,陈平安与宁姚二人,皆是心头一凛,目光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警惕。
他们学拳之事,极为隐秘,除了他们自己,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这符泽,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