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二年,前宰相的姜大人的嫡女出嫁。
要说这姜府,出过不少为朝廷效命的人才大官,即使因帝心难测,姜大人说贬就被贬,也不该自暴自弃,把自家姜六娘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商人之子才对。
一时间,全京城都在看姜六娘的笑话。
商人的地位低下,即使他们有常人百年都赚不到的家产,也依旧比不上考取功名的文人。
“娘子,吉时到了。”贴身侍女小心伺候,搀扶梳妆台前的姜笙笙站起身,“姑爷快来接亲了。”
姜笙笙怔怔看向镜中扑上粉妆,青丝挽作妇人发髻的娘子,眼眶微红。
她不清楚阿爹为何选那商人之子,不过父母之命,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姜府人丁兴旺,姜笙笙的父亲身上担子重。她在家中排六,家人都六娘六娘的叫。
恍惚地拜过堂,坐在新房的姜笙笙紧张得厉害,不由手指用力攥紧捧着的红苹果。
“莫怕。”似乎看出她的慌张,新郎官并未出去,反而迟疑地抬手拍拍她的手背,“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
前头气氛火热,哪是他想早回就能回得来的。
身心俱疲的姜笙笙不敢松懈,挺直腰杆静静等他回来。
成亲前,姜笙笙与仲子羽素未谋面,姜家和许家也没有提前安排两人隔帘相见。
事到如今,六娘也不知道仲子羽的模样。
姜笙笙小心翼翼晃动举扇的手腕缓解酸涩。
红盖头下,她咬了咬抹上口脂的唇,忐忑又害怕。
“都退下吧。”门口响起男人温润的嗓音,“留一个人侯着备水。”
房门开了又闭,有眼色的下人低头匆匆离开。
布置仓促但不失温馨的新房放眼望去,红色囍字夺目。
“今天累坏了?”红盖头被挑开,眉眼低垂的娘子害羞地抬眸,对上仲子羽温柔的笑:“我已令人备好水。”
他的眼里划过一抹惊艳与不忍,被他死死压住不让她察觉。
前宰相姜大人与其夫人对姜六娘真心呵护疼爱有加……记起姜大人在书房说的话,仲子羽暗暗叹气。
褪去火红繁琐的嫁衣,摘去笨重华丽的首饰,姜笙笙揉揉脖子,半截身子没入温水中。
换上舒适的襦裙出去,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侍女轻柔绞发。
“我来吧,屋里不用留人。”
弱冠的男人坐在她身侧,周身还未散去的水汽侵过来,激得她手指微动。
“娘子出闺前喜欢做什么呢?”仲子羽很会拿捏距离,不会突兀闯进,整个人温润如玉。
至少姜笙笙的紧张很好被他抚平。
“阿父阿娘不拘妾,妾身对画本子描述的河山风景很是感兴趣。”姜笙笙趁着仲子羽绞发的功夫,捏起桌上瓶瓶罐罐往脸上抹。
仲子羽温柔勾唇,主动说起曾经自己看过的游记列本,果不其然钓到一只眨巴大眼睛的狸猫。
嘴角的笑意加深,仲子羽不着痕迹扫过她白嫩的脖颈,眸色暗了暗:“时候不早了,娘子歇息吧。”
姜笙笙攥紧衣角,手指缠住系带绕了绕,脸颊和耳尖飘上霞红,低声应道。
床帘被扯下,滋滋的嘬吻声飘了出来。
一时间没法迅速接受的姜笙笙身体僵住,羞得偏过头不肯看身前的许之洲。
“莫怕……”他轻轻摩挲她被嘬红的唇瓣,怜惜地叹口气,压下腰。
…………
翌日,睡到自然醒的姜笙笙猛地睁大眼睛。
她腾地坐起身,不料闪到腰,昨夜他太孟浪一点都不疼惜她,这儿又疼又酸:“嘶——”
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替她细细揉着。
仲子羽沙哑的声音响起:“怎地醒这般早,昨夜辛苦了,娘子再休息休息。”
说着,他不顾姜笙笙的嗔怒,抬手把人拽了回去抱进怀里。
“……不早了,今天还要上早茶。”姜笙笙推了推仲子羽环在腰间的手,没推动。
仲子羽亲了亲她的后脖颈:“不用,娘子身子不适就不必逞强。”
再者说,他虽是商人之子,却只剩江南那边仲家老夫人唯一的亲人,自是不需姜娘子伺候公婆敬茶的。
本就迷糊的姜笙笙窝进暖和的床榻,后腰被仲子羽轻柔揉着,不觉间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侍女悲痛的喊声吵醒。
“不好了!不好了娘子!!”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仲子羽紧紧把人抱住,挥手命人先下去,他亲自告诉夫人。
心脏隐隐作痛的姜笙笙脸色霎时苍白,她不解又不安地握住仲子羽的手,着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仲子羽抿抿唇,不忍直视她清澈见底的黑眸,低声道:“娘子……父亲他们出了事。”
姜府被抄了。
圣上到底念及前宰相曾经做下为民为国的好事,姜家上下遣散家俾,男子流放,女子贬奴——前宰相姜大人斩首,换来的一丝喘息。
不能接受现实的姜笙笙哭晕过去。
明明昨个还好好的。
“娘子还有我。”仲子羽叹口气,捧起她瘦削惨白的小脸,“父亲在天之灵肯定不愿见到娘子如今颓丧模样。”
默默流泪的姜笙笙哽咽,埋头在他肩膀小声抽泣。
披麻戴孝的她跪在灵堂前不肯离开。
不忍再看她伤神伤身,仲子羽哄着她走遍大好河山,只为散心。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
他们回到江南仲家。
五年的时间足以发生翻天的变化,仲子羽最后的亲人仲老夫人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撒手没了。
与老夫人不亲的仲子羽守孝后主动拿来小壶甜果酒,夫妻二人坐在树下。
“娘子。”主动握住姜笙笙小手的仲子羽深情款款,“往后你我二人相守相知,往后余生不论长短,不留遗憾。”
他们二人的至亲都入了土,他们成了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她是他此生挚爱,早在初见时便在他心尖扎了根。
举起大红团扇的姜六娘眉眼含羞,水光潋滟的黑眸怯生生地与他隔着薄薄的红盖头相对。
她自诩盖头颜色深窥不见,却不知他看得清楚。
与卿同结发,恩爱两不疑。
四下无人,圆圆皓月挂高空。
仲子羽抬手摩挲她醉意上泛而绯红滚烫的脸颊,转而下移按住她的后颈俯身含住她的唇:“与娘子相守一生,是为夫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