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浮乱了些,体魄也有些虚弱,平日应当用了不少大补的东西,有些不受补了。”
“但……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慈眉善目的老者睁开眼,笑着收回搭在面前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年轻人腕上的手。
“年轻人本源旺盛,我给你开几副理炁凝炁的方子,以后莫再用那些滋补之物,平日里再适当加强一些体魄的修炼就行了。”
笑话,你让我莫再用我便莫再用?
不过,倒确实该练练体魄了。
年轻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回忆起对方诊脉,手指按下时那股子不容抗拒的稳重,强压下心底渐渐升起的不耐烦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坐直身子抱拳谢道。
“那就有劳大国手了。”
“无碍,医家本分而已。”
从二人交谈中可知,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便是当今医家大国手,王子仲。
而这年轻人也不简单。
橙黄长发梳作刘海斜落,吊眼剑眉生得桀骜容色,若粗略打量,这副姿态竟有几分模仿吕慈那独眼阎王的味道在里头。
三五名黑衣异人分立内外,看姿态架势都非等闲。
且看这几人领带结扣处,一轮圆白,内里笔势磅礴一个微缩的【王】字。
这是名门四家,神涂王家的标志。
而这年轻人,便是王家四代里,王老家主王霭最宝贝的太孙,王并。
四家王家,权势之大,便是在圈子里也是头一档的存在。
若是忽略掉吕家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露的影响力,陆家好友满天下的名望,再顺便把百来年前就渐渐疏远另外三家悄咪咪开启潜水模式结果帮着上头安抚仙家立下大功劳的高家去掉。
那王家,便是当之无愧的四家魁首。
而王并,做为当今王老家主最最疼爱的太孙,那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心尖宝,曾一度在普通人里惹出过是非来,却也因着王霭的庇护不曾受到过半点惩罚。
可以说,放眼整个圈子里,那也是头一档的世家公子哥,混世小魔王。
但,这跟王子仲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会多半分尊重,也没有少一毫温和。
对别人怎样,便对这人怎样。
莫说只是个受宠爱的小少爷。
于他而言,便是王家家主王霭亲来,也不过就是个病人罢了。
一如往常那样仔细地诊脉断病。
一如往常那样斟酌地书就单方。
一如往常那样细致地述说医嘱。
一如往常那样……
“回去按方抓药服药去吧。”
“劳驾出去时顺便请下一位进来。”
即使是讲座间隙的休息时间,王子仲也依然在诊病。
而且,即使已经是天下认可的大国手但一位医者该有的谨慎细致也依然不曾荒废半分。
可,王子仲的流程走完了。
王并却没按照既定的程序立马走人。
他有些呆楞地捏着王子仲递来的方子,似乎有些没料到王子仲竟然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
额头上的青筋当时便冒出来了,脸色也忽地暗沉了几个色号。
“你……”
“咳咳。”
王并刚要开口质问,身后的保镖便突然咳嗽出声。
随着这声咳嗽的提醒,王并突然记起来太爷的叮嘱。
……
“宝贝儿啊,你这回去大国手那儿,可千万得收敛着脾气。”
临行前,王霭以一种少有的严肃态度对王并叮嘱道。
“生意啊看病啊什么的,人家怎么说你就都应着,别犟,也别恼,那些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咱自己别太当回事。”
“那我去找人家干嘛?”
王并听着王霭的叮嘱那是一脸问号。
“喝喝茶,聊聊天,认个脸熟?太爷,至于嘛,不就是个大夫吗?”
当今天下,科技进步,发展迅速,以往的传统医学渐渐衰微,凭借精密仪器和化学药物构筑起来,成效快,成本低的西式医学渐渐占有了近乎整个医学世界。
不止是普通人的世界,便是在异人世界里,传统医学的地位较之从前那也是下降了不少。
连带着后来人对‘大夫’的尊重也渐渐变得清淡。
“不就是个大夫?可放尊重点,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宝贝儿啊,知道大国手是个什么概念吗,当今天下独一位,医术医德两绝顶,真论起来,那就是医家门里的张之维。”
王霭轻轻点了下王并的额头,肃然慨叹道。
“这位大国手,莫说是我,便是老吕见了他,那都是要恭恭敬敬的!”
“吕爷?”
这下王并可是确确实实震惊起来了。
吕慈是什么人,圈子里的人有目共睹的。
身为吕慈的资深小迷弟,连造型都要cos偶像的王并对吕慈的崇拜那是近乎无脑的。
少年时为了从县长儿子手里换族人,自己进了县衙让人揍了七天据说一声没哼。。
青年时因兄长遭忍众暗算,领着族人追杀忍众,后来更是带着几个兄弟在唐门总部劫持了唐门门人就为了逼唐门合作。
透天窟窿一战甚至还签了生死状以外人的身份在东北参与唐门与鬼子的决定。
这样的的人,在王并眼里,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横人物,对其的尊崇自然深厚。
在王并的概念里,当今天下,能叫吕慈恭恭敬敬的从来都只有两种人,生养他的人,以及比他强的人。
王子仲自然不会是前者。
可若是后者的话……
“那大国手难不成比吕爷还能打?”
“你这孩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王霭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个脑回路过分耿直的心尖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战乱之年尚能天下行医,大国手的身手虽说的确算得上好手,但怎么也不能比你吕爷强啊。”
“你吕爷敬他,是因为吕家欠着他天大的情分。”
“而我叫你敬他,是因为他,跟那人,相交莫逆啊。”
那人。
又是那人。
王并的眉头听见这两个字时便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本能地感到不适。
王家的小公子王并,自小深得其太爷,王老家主王霭的溺爱,在圈子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那天上的星星,王老家主都真能给寻块天外陨铁回来。
这样的人自小没受过拘束,备受娇惯,若无贵人引导,按理说迟早会惹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端来。
可偏偏这位王少爷生来人世十余年,便是最荒唐的岁数,却也没曾干出过半点超纲乱纪的事情来。
人虽说骄横狂妄,犯下过不少小错,但倒也算得上是位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王并不是没猖狂过,打小被溺爱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惹出事端呢。
可太爷虽溺爱他,却也打小告诉他。
“咱王家的人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能去抢过来的。”
“但是抢,咱也得规规矩矩的抢,不能过了度。”
规矩。
就好像自幼在原野狂奔的幼马被加上了嚼头,当王并到了能惹是生非的年纪刚准备做出一番响当当的大事时。
太爷的一番话险些浇灭了他对他们王家无敌豪门形象的认知。
自由自在的小鸟长大了,却突然发现原本认知里辽阔无垠的世界竟然是有边界的。
这份打击不可谓不大。
而王并的反应自然也不可能是沉默的接受。
他不止一次想要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对着别人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幼童再怒,也杀不了人。
少年一怒,却是能见血的。
他还记得那个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惹是生非的大个子惹上他时被他按在地上险些把头打烂的时候心里是有多痛快。
本来其实便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没过了度,便是揍一顿对王家来说也算不得事。
可偏偏王并看着拳头上的血,上了头。
一拳,只要再有一拳,这人就会死。
有一份囚禁的自由正要破开囚笼。
但太爷在学校里安排的保镖却在这时一把拉开了他。
这种感觉就跟快要那啥了的时候被突然砍掉了那啥一样,气的王并当场就把未撒完的火撒在了那个保镖身上,打的人家衣角微脏。
回去之后还跟他太爷大闹了一场。
那是头一次,太爷没有笑呵呵地安慰他,补偿他。
太爷只是语重心长地揉着他的头,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些少见的谨慎。
“你还年轻,你还等到起,左右不过是这几年,了不起十几年的事……”
“等那人死了,咱们王家,就还能变回当年的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