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六点的小巷子还浸在薄雾里,送奶车的铃声由远及近。
离傅寒洲出任务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却一个电话,一封电报都没有发回来。
秦盈庆幸地想着,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努力让自己不往坏的方面想。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的!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车外突兀地一声爆炸声吓了她一跳,爆炸声之大,引得吉普车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秦盈坐在车后排,忽然抓住前排的椅背,向窗外看去。
旁边的巷子里木料垛腾起诡异的青烟,一辆送奶车歪斜着撞在电线杆上,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停车!”
车子猛然停下,秦盈拉着门把手就要下车,却见小成瞬间掏枪,枪管抵住车门:
“嫂子,你别下车,我去看看!傅团长说过----”
秦盈打断他的话:
“那辆送奶车是每天往军属大院送的,有一分部还是给伤员的。”
说着取下身上的帆布书包,猛地推开车门,鞋子踩在地面上,已经看到玻璃的碎渣子已经溅射到了脚下。
她紧张地往巷子里观望,只听到浓烟里传来惨叫的声音。
有人受伤了!
身为医生的职业敏感性,她想也不想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就在她跑去的刹那,小成看见木料垛后闪过一个戴解放帽的身影——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线,与通缉令上的照片分毫不差。
他举枪的手刚要扣动扳机,巷尾突然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响。
褐色粉末混着积水漫过秦莹的帆布鞋,空气中瞬间弥漫起刺鼻的气味。
\"趴下!\"
小成飞扑过去将秦盈按倒在地。
烧碱与积水剧烈反应的热浪擦着两人后背掠过,烤得砖墙噼啪作响。
秦庆华狞笑一声,点燃手中浸透汽油的布条,却在火苗窜起的瞬间僵住——吉普车后座突然因热浪颠簸震落铝制饭盒,如银色飞镖般砸中秦庆华的的面门。
这是秦盈每日带的午饭盒,此刻成了她的救命武器。
秦庆华惨叫着踉跄后退,布条掉落在地,将积水引燃成一片火海。
小成趁机翻身而起,一个锁喉将秦庆华按在墙上,手铐刚要扣住他手腕,巷口突然传来摩托车轰鸣。
三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举着钢管冲过来,其中一人挥起钢管砸向小成后颈!
小成本能的侧身避开,拳头砸在秦庆华腹部。
还要再去抓他时,那三个中其中一人甩出石灰包,石灰粉弥漫间,那三人大声吆喝:
“快走!”
混乱中,秦庆华瞅准时机滚进火场,蒙脸男拽着他往巷尾拖去。
小成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等抹去眼里的刺痛,只看到地面上有拖出的血迹。
他举枪就要追击,却被秦盈拦住:
“别追,危险!我们请求支援。”
她俯身查看送奶工,现在医学知识让她迅速做出判断:
“三度烧伤,必须立刻送医。”
说着,她取下脖子上的纱巾撕成条状,迅速给他的四肢止血包扎。
小成看着她熟练地操作这一切,握着步话机的指节泛白,枪口警惕地扫向巷口:
“指挥部!我是小成,在槐花巷与青石路交叉口东侧无名巷遭袭!送奶工重伤,嫌犯驾驶两辆无牌摩托车向西南逃窜,请求立即支援!这里靠近居民区,地形复杂!\"
电流刺啦声响彻步话机,还未等他松口气,另一道急切的女声突然炸响:
“小成注意!傅首长专机迫降,腹部贯穿伤,正在送往总院!重复,傅首长重伤!”
正在用纱巾为送奶工包扎止血的秦盈猛地抬头,指尖瞬间失去力气。
浸满血渍的纱巾从指间滑落,她死死盯着步话机,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不见送奶工痛苦的呻吟。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却远远不及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的指尖深深陷进送奶工染血的衣襟,步话机里“腹部贯穿伤”的字句如重锤反复敲击着太阳穴。
刺鼻的烧碱味、血腥味与燃烧的焦糊味在鼻腔里绞成一团,她死死盯着送奶工不断渗血的伤口,却总忍不住想象傅寒洲此刻躺在担架上的模样。
“必须立刻手术!”
她用小成的军帽死死压住送奶工身上的创面,声音却不受控地发颤。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时,她转头抓住小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你跟车护送,我……我得去看看他!”
她死死地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喉间泛起铁锈的味道:
“保持伤员侧躺,防止呕吐物窒息!”
巷口扬起的尘土里,秦盈跌跌撞撞奔向军区医院。
秋日的风卷着枯叶拍打她滚烫的面颊,解剖课上那些血淋淋的案例在脑海中不断闪回——肝脏破裂、肠道穿孔、主动脉撕裂……每一种可能都让她胃部痉挛。
当军区医院的绿白相间楼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她的帆布鞋已沾满泥浆。
撞开急诊室大门时,秦盈听见自己失控的尖叫:
“傅寒洲在哪?!”
惨白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徐锦书攥着帕子的手猛地颤抖,眼眶通红地抓住秦盈:
“盈盈!寒洲被推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话音未落,傅寒婷抱着急救箱急刹在她面前,护士帽下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嫂子你可算来了!快看看这个!”
她慌乱地翻出手术记录单。
“医生说子弹卡在肝门静脉附近,主刀医生正在想办法,这该怎么办呀……”
傅寒婷说着,声音几乎要哭出声来。
空气突然凝固。
电梯门开合的机械声中,傅启勋阔步走来。
深绿色将校呢军装笔挺,却掩不住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盈身上:
“你是医学生,说说该怎么办?”
秦盈眼眶通红,声音发颤:
“我……我要进去!让我进去!”
她转身用力拍打手术室的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没过一会儿,手术室内走出一位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目光扫过她沾满血污的手和凌乱的衣襟,语气冰冷:
“手术室不是过家家,无关人员立刻离开!”
秦盈强忍着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老师!现代医学有最新的腔镜止血技术,虽然这里条件有限,但可以尝试改良版的压迫缝合!利用腹直肌后鞘作为天然止血屏障,配合分段结扎……”
主刀医生镜片后的眼神骤然锐利,打断道:
“胡闹!腔镜技术需要精密仪器,这不是学生做实验!”
“不需要完整器械!”
秦盈急切地往前半步:
“用导尿管代替内窥镜,把止血钳改造成简易夹持器!上个月校刊刚登过战地医生用搪瓷碗做清创盘的案例!”
主刀医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罩系带,沉默片刻后沉声道:
“病人血压骤降,必须立刻开胸探查。你这些纸上谈兵的方法,根本来不及实践!”
“来得及!”
秦盈抓住对方洗手衣的衣襟:
“压迫缝合能争取十分钟,足够调整麻醉剂量!傅首长的身体素质……”
“够了!”
主刀医生甩开她的手:
“谁给你的胆子质疑手术方案?”
就在这时,傅启勋上前一步,军靴踏地发出沉稳声响:
“让她进去。出了任何问题,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