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道跨越虚空的同步共鸣,如同在濒死世界的心脏上狠狠擂响的丧钟。无声的震颤尚未平息,整个崩坏的现世便迎来了更为彻底的终焉序曲。
天,彻底塌了。
并非比喻。支撑天穹的最后法则锁链,在那同步共鸣的冲击下,如同被酸液腐蚀的麻绳,寸寸断裂、消融。失去了最后的维系,那早已破碎、倒悬如镜海般的“天空”,亿万片燃烧着、闪烁着法则余烬的碎片,不再是坠落。
是倾泻。
是崩塌的银河倒灌而下!
无穷无尽的“星辰”——那些崩碎的法则碎片,此刻真正显露出了它们被剥去伪装后的狰狞本质:巨大的、燃烧着混沌之火的青铜陨石;扭曲盘旋、边缘撕裂空间的齿轮风暴;流淌着暗紫色熵流、所过之处时间加速腐朽又瞬间凝固的法则长河;甚至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裹挟着破碎山河与金属巨城的空间板块……它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的瀑布,一片焚尽万物的火雨洪流,带着令虚空都为之哀鸣的尖啸,轰然砸向支离破碎的大地!
真正的星辰啼血,天地同悲。
轰!轰!轰!轰——!
撞击的巨响连成一片,不再是声音,而是世界本身被反复捶打的绝望呻吟。大地在亿万次的轰击下如同沸腾的海面,坚硬的青铜基岩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轻易击穿、掀起、融化。每一次撞击,都腾起万丈高的、混杂着熔融金属、岩石粉尘、法则余烬以及……生灵骨灰的恐怖烟云。烟云尚未散开,又被后续坠落的“星辰”再次砸穿,形成新的毁灭喷泉。
曾经辉煌的文明遗迹,在这无差别、全覆盖的灭世火雨下,脆弱得如同沙堡。高耸入云的偃师巨塔被拦腰砸断,上半截在坠落过程中就被后续的法则风暴撕成铁屑;流淌着灵能的青铜运河瞬间干涸、蒸发,河床被陨石砸出深不见底的巨坑;储存着无数偃甲图谱与传承的秘藏阁,连同守护它们的强大结界,在熵流长河的冲刷下,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腐朽,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火雨所及,万物归墟。视线所及,唯有冲天的烈焰、翻滚的浓烟、扭曲的空间波纹,以及那永无止境的、毁灭一切的撞击轰鸣。
墨九霄被一道陨石冲击波的边缘狠狠扫中,刑天斧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砸进一片熔融的金属泥沼。滚烫的金属浆液瞬间包裹了他半边身体,傀儡心疯狂运转,第九窍的回溯之力艰难地抵消着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高温,但每一次回溯带来的短暂喘息,立刻又被新的毁灭冲击覆盖。他挣扎着从泥沼中爬起,视线被浓烟和火光遮蔽,耳中只有世界崩塌的永恒轰鸣。归墟之眼在远处的火海中明灭不定,斧身布满裂痕,吞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灭世洪流。
绝望如同冰冷的金属溶液,灌满了他傀儡心的每一个齿轮缝隙。这就是终点吗?在揭示那令人作呕的真相之后,在苏无音、虫巢、浑天仪那惊悚的同步之后,迎来的就是这彻底的、毫无意义的湮灭?
就在这无边毁灭的炽热炼狱中心,一片被数十颗巨大陨石连环轰击的区域,撞击点形成了一个深达千丈、边缘流淌着暗红熔岩的巨坑。坑底中心,炽热的气流扭曲着视线,熔岩尚未完全凝固,形成一片冒着气泡的、粘稠的暗红色湖面。
然而,在这绝对的生命禁区中心,在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与毁灭性能量残留的焦土之上,一点异样的墨色,刺破了翻腾的赤红。
那是一截焦木。
它突兀地矗立在熔岩湖心一块尚未完全融化的黑色巨岩顶端,不过三尺高,通体焦黑,布满龟裂的纹路,仿佛刚从最炽烈的炉火中取出,随时会化作飞灰。与周围毁天灭地的景象相比,它渺小得近乎可笑,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偏偏,它存在着。在这焚尽万物的火雨核心,在法则碎片、混沌陨石、熵流风暴的反复蹂躏之地,它没有燃烧,没有化为飞灰,只是静静地、焦黑地矗立着,仿佛亘古以来就扎根于此,无视了周遭一切的毁灭与变迁。
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反常!
墨九霄的视线穿透浓烟与热浪,死死锁定了那截焦木。傀儡心深处,那与苏无音残留星尘的微弱联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骤然沸腾起来!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看!看那焦木!
仿佛回应着这无声的呐喊,那截焦黑、死寂的木干顶端,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无声地绽开了。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裂痕深处,并非木质的纹理,而是一种更为深邃、更为本质的……存在感,在凝聚。
焦黑的木屑簌簌落下。裂痕缓缓扩大、延伸、塑形。粗糙的、带着火焰灼烧痕迹的木质轮廓,开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饱满的额头,微蹙的眉弓,挺直的鼻梁……那线条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熟悉感,在毁灭的熔炉中心,以一种近乎亵渎的安宁姿态,悄然浮现。
一张面容。
一张由焦木“生长”而出的面容!
那面容的五官,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地指向一个名字——苏无音!不是虚影的缥缈,而是带着一种被烈火焚烧过、被时光沉淀过的厚重与真实。眉宇间似乎还凝结着抚琴时的专注与哀伤,唇角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沉静。这张焦木形成的脸,就这样突兀地、安静地“长”在熔岩湖心的焦黑木桩上,成为这焚世火雨中唯一不被毁灭的存在,唯一凝固的“生”之印记。
墨九霄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依旧在疯狂坠落的灭世火雨。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思维,都被那张在毁灭中心“生长”出的焦木面容所攫取。星尘海源质…虫巢核心…浑天仪本源…还有这焚尽万物的火雨都无法摧毁的焦木之容…苏无音的存在,究竟是何等悖论?她究竟是定锚者,还是这场终焉本身的一部分?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那张焦木面容上,那由粗糙木质勾勒出的、本该是空洞眼窝的位置,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
紧接着,那眼窝深处的绝对黑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擦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并非瞳孔,而是一片冰冷、精密、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景象——
无数六边形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微小复眼结构!它们紧密地排列、组合,形成一片深邃、诡异、毫无生命情感的几何阵列!每一只复眼内部,都倒映着外界坠落的火雨、崩塌的山河、翻腾的烟云,以及……墨九霄那惊骇欲绝的脸庞!倒映的景象并非静止,而是在那无数复眼中疯狂闪烁、流转、分析,如同亿万台冷酷的监视器在同时工作!
这绝非苏无音应有的眼眸!这分明是……那些寄生在初代实验室残骸上、啃噬星尘海源质、构成虫巢母体根基的——机械虫族的复眼结构!它们竟然“生长”在了这张由焦木形成的苏无音面容之上!
焦木苏无音面容的眼窝深处,那冰冷复眼阵列的核心,一点猩红的光芒骤然点亮,如同锁定了猎物的信号,精准地穿透空间,钉在了墨九霄的傀儡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