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昼山的晨雾总带着种奇异的黏性，像被揉碎的月光混了蜂蜜，糊在睫毛上能拉出细闪的丝。杨辰站在山门前的老槐树下，看着掌心里的青铜钥匙——这是总领临终前塞给他的，说“云昼山秘境三十年一开，钥匙认主，遇有缘人自会发烫”。此刻钥匙的温度正顺着掌心往上爬，烫得他指尖发麻。
“统领，真要进去？”林野背着半人高的行囊，靴底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去年进山采药的老张说，这山里的雾会吃人，进去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再也没出来。”
阿吉蹲在地上系鞋带，闻言抬头，斗笠上的银铃叮当作响：“疯了的那个是老王头吧？他是偷了秘境里的‘回音草’才被缠上的。总领不是说过，秘境不拒善念，只防贪心吗？”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篓，里面装着给秘境守护灵准备的贡品——三捆晒干的紫阳花，是云昼山特有的品种，据说能安抚灵体。
杨辰没说话，只是将青铜钥匙往山门的锁孔里一插。那锁是块天然的黑石，上面布满青苔，钥匙刚触碰到石面，青苔就像活过来似的退开，露出个与钥匙完美契合的凹槽。“咔嗒”一声轻响，山门后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形成道旋转的白洞，隐约能看见里面有飞瀑流泉的影子。
“走。”他率先迈进去，钥匙在掌心化作道流光，钻进他的眉心。
穿过雾洞的瞬间，气温骤降。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脚下是透明的冰桥，桥下是翻滚的云海，桥的尽头立着块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云昼三问”四个篆字，每个字都像活的，笔画间游走着淡金色的光纹。
“第一问：为何而来？”石碑突然发出苍老的声音，震得冰桥嗡嗡作响。
杨辰上前一步：“为寻‘溯光镜’。”
“溯光镜能照过往因果，你可知看因果者，易困于因果？”石碑的光纹突然变深，“去年有个画师为寻镜中妻，最终困在镜里，与幻象相伴至死。”
“我为查明三年前黑风谷之战的真相。”杨辰的声音很稳，“总领说，那场战斗的伤亡名单有假，有人用幻术篡改了记录。”他眉心的钥匙印记发烫，这是秘境认可他动机的信号。
石碑沉默片刻，第一道刻字亮起：“可过冰桥。”
冰桥突然震动，桥下的云海中浮出无数只手，抓着桥沿摇晃。林野吓得拔刀便砍，却砍了个空——那些手碰到刀刃就化作雾气，随即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别砍！”杨辰喊道，“是心魔的试探！”他想起总领的笔记：“云昼秘境第一关，断执念。”
阿吉突然“哎呀”一声，他的斗笠掉进了云海，里面露出张稚嫩的脸——竟是他十二岁时的模样。“小吉，别跟着他们去送死了。”少年阿吉蹲在桥边哭，“娘在村口等你回家吃红薯呢。”
“我早不是小孩了。”阿吉咬着牙往前走，“娘说过，男子汉要护着别人。”他的身影穿过少年幻象时，冰桥的震动弱了几分。
林野那边则遇到了更棘手的幻象：黑风谷之战中坠崖的师弟正趴在桥边，浑身是血地看着他：“野哥，你当时要是再用力点，我是不是就不会死？”林野的脸色瞬间惨白，握刀的手开始发抖。
“他在骗你。”杨辰按住他的肩膀，“你师弟的尸身是我亲手收的，他胸口有三道爪痕，是暗影兽的致命伤，不是摔死的。”他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碎甲，“这是他最后递给我的，说‘告诉我娘，我没给玄铁卫丢人’。”
林野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幻象在他面前渐渐消散。冰桥终于平稳下来，三人走到石碑前时，碑上的“云昼三问”已亮起了两道光。
“第二问：能舍何物？”石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锐利。
杨辰毫不犹豫：“舍虚名。”他解下腰间的玄铁卫令牌，扔向云海，“这令牌代表的‘少年英雄’之名，是用弟兄们的命换来的，我不配受。”
令牌掉进云海的瞬间，里面传来无数欢呼声，隐约能看见黑风谷之战的弟兄们在雾中朝他挥手。林野跟着解下臂章：“我舍愧疚，师弟的死不是我的错，我该活得像他期望的那样，护好更多人。”阿吉则将药篓里的紫阳花撒向空中：“我舍牵挂，娘说过，护着大家就是护着她。”
三道流光从石碑里飞出，钻进三人眉心。杨辰感觉眉心的钥匙印记更烫了，眼前的景象突然切换——冰桥变成了开满紫阳花的山谷，远处的瀑布下有个水潭，潭中央浮着面铜镜，镜面流转着银色的光。
“溯光镜！”阿吉刚要跑过去，就被杨辰拉住。潭边站着个穿白衣的女子，面容模糊，手里握着支沾血的箭——那是总领生前用的箭。
“第三问：敢承其重？”女子的声音和石碑一模一样，“镜中真相，可能会颠覆你所知的一切，甚至让玄铁卫身败名裂。”
杨辰往前走了三步，与女子对视：“我等玄铁卫，守的不是名声，是真相。”
女子笑了，身影化作光粒融入铜镜。杨辰走到潭边，伸手触碰镜面的瞬间，溯光镜突然炸开，无数画面像碎玻璃一样飞散开来——
画面里，总领在黑风谷之战前与暗影兽首领密谈；林野的师弟并非死于兽爪，而是被玄铁卫内部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伤亡名单上的“失踪”者，其实被关在云昼山深处的地牢里……
“这不可能！”林野的声音发抖，拔刀劈向飞散的画面，却被杨辰拦住。
“是真的。”杨辰的声音很沉，“总领的箭上有暗影兽的毒液，师弟的尸身背后有玄铁卫制式的刀伤，这些我早就怀疑过，只是不敢信。”他捡起块从镜中落下的碎片，上面刻着个“忍”字——是总领的笔迹。
阿吉突然指向山谷深处：“那里有光！”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发现密林里藏着道石门，门上的锁与杨辰眉心的钥匙印记完全吻合。推门的瞬间，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正是名单上“失踪”的弟兄，他们看到杨辰身上的玄铁卫令牌时，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呼喊。
“统领！”
“我们就知道你会来！”
杨辰的拳头攥得发白，转身看向林野和阿吉：“现在你们明白，为何秘境要问‘敢承其重’了。”他的眉心亮起钥匙的光芒，“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可能会与整个玄铁卫为敌，你们……”
“干！”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总不能让弟兄们白受这些苦。”
阿吉握紧了药篓里的紫阳花：“我娘说过，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能怕黑。”
杨辰笑了，伸手推开沉重的石门。门外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弟兄们脸上的伤痕，也照亮了三人眼中的决心。云昼山的雾渐渐散去，露出背后连绵的青山，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那是无数等待真相的魂灵。
“走。”杨辰带头往外走，钥匙的光芒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光轨，“该回家了。”
山谷里的紫阳花突然齐齐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像给他们铺了条通往真相的路。林野扶着受伤的弟兄，阿吉给大家分发紫阳花止痛，杨辰走在最前面，手里紧握着那块刻着“忍”字的镜碎片——他知道，真正的战斗，从走出秘境的那一刻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