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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麦城悲歌与武圣传奇 > 第479章 锈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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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在他的魂魄深处轰然炸响,如洪钟大吕,震得关平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他下意识地松开犁杖,踉跄着后退一步,再看那片土地时,眼中已满是敬畏。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残阳沉入西山,夜雨便毫无征兆地淅淅沥沥落下,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回望那柄被老教谕插在田垄尽头的犁,雨幕中,它像一个沉默的卫士,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绝。

次日天光大亮,雨过天晴,泥土的芬芳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讲理坡的村民们扛着农具下田,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驻足不前。

那柄锈迹斑斑的老犁,竟一夜风雨,未倒未腐,笔直地立在田中央,犁头稳稳朝向东方,仿佛一个刚毅的将军在迎接日出,又好似有某个看不见的人,刚刚用它耕完了最后一垄地,才随手将其立在那里。

人群中议论纷纷,敬畏与不解交织。

关平拨开人群走上前,昨夜那魂魄深处的犁响似乎还未散尽。

他站在犁前,目光凝视着犁身上斑驳的铁锈,那些锈迹在晨光下,竟似干涸的血痕。

他驻足良久,久到村民们都以为他看傻了。

忽然,一股暖流自他胸口猛地炸开,瞬间涌遍全身。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惨烈的画面——残破的城墙,猎猎作响的残旗,一个身披兽面吞头铠、手持长鞭的伟岸身影,背对着他,立于麦城的残垣之上。

那身影仰天长叹,声音悲怆却不失豪迈:“吾道不孤。”

关平一个激灵,画面瞬间消散,可那股沉重如山岳般的情绪却死死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并不知道,这是深植于血脉中的记忆,是父亲关羽最后的意念,在触及这片同样承载着忠义与坚守的土地时,与他产生的至深刻的共鸣。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过去传递而来,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春耕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是讲理坡一年中最重要的仪式。

村中需要推举一位新的“开犁人”,循着祖辈的规矩,在第一声春雷炸响时,扶犁破开第一道田垄,为全村的收成讨个好彩头。

此职历来由村中最德高望重、品行最端正的长者担任。

不知是谁第一个提议,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关平身上。

是他,那个走路慢的人,带着大家守住了规矩,守住了这片土地的魂。

然而,面对众人的推举,关平却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走到田中央,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柄沉重的、仿佛已与土地融为一体的老犁,缓缓拔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抱着那柄比他还高的老犁,一步一步,走回了村里的祠堂。

他请众人推出新犁,却执意要将这柄老犁供奉起来。

他亲自打来清冽的井水,用最柔软的麻布,一点一点,将犁身上的泥土和锈迹擦拭干净。

随着污垢褪去,犁铧上竟显露出一丝暗沉的赤色,仿佛那铁,本就是用血淬炼而成。

他将擦拭干净的老犁郑重地摆放在祠堂正中的供桌之上,取代了原先的祭品。

当夜,风雨骤起,比昨夜更加狂暴。

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祠堂的瓦片上,噼啪作响。

祠堂内,烛火被穿堂风吹得疯狂摇曳,忽明忽暗。

关平不放心,独自前来守护。

就在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祠堂内映得惨白一片的瞬间,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柄老犁投在斑驳墙壁上的影子,竟离奇地分化成了两个!

一个影子,穿着当世农人的寿衣布履,身形佝偻,仿佛正吃力地推着犁;而另一个影子,则高大魁梧,身披铠甲,一手扶犁,一手仿佛紧握着缰绳,气吞山河。

两个影子,一前一後,在摇曳的烛火中交错、重叠,宛若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在此刻父子同耕。

祠堂的门被风吹开一道缝,村里那个最胆小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竟站在门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与震撼。

她没有惊叫,也没有逃跑,只是默默地跑回家,取来了笔墨和粗糙的麻纸,就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将墙上那奇异的双影一笔一划地描摹下来。

画成之后,她在画旁用稚嫩的笔迹题下五个字:《父子同耕图》。

春耕大典如期而至。

村民们最终还是选出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作为新的开犁手。

吉时已到,老农扬起鞭子,正要驱使那两头最健壮的耕牛破土,异变陡生!

那两头平日里温顺无比的黄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双眼赤红,嘶吼着挣脱了缰绳,调头向围观的人群狂奔而来。

人群中,几个孩子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铁蹄踩踏!

惊呼声四起,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地站在祠堂门口的关平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一步跨出,挡在牛群与孩子之间,双脚如钉子般钉在地上。

他没有武器,没有缰绳,只是将胸膛一挺,双目圆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喝:“稳阵!”

这一声,不似人言,倒像金石相击,又如闷雷滚过。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仿佛是千军万马阵前主帅的将令。

那两头疯狂的黄牛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狂奔的势头戛然而止,四蹄一软,竟齐齐跪伏在地,硕大的牛头抵着泥土,温顺得像两只绵羊,浑身瑟瑟发抖。

整个讲理坡,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常理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只有须发皆白的老村正,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抚着长须,浑浊的老眼中泛起泪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念道:“屯田令出,六畜听命……是了,是他,就是他……”

自此之后,再无人怀疑关平的身份,他就是那个“走路慢的人”选定的继业者,是这片土地新的守护神。

光阴流转,夏收前夕,一场大旱悄然而至。

赤日炎炎,土地龟裂,邻村为了抢夺水源,械斗之事时有发生。

讲理坡的水源也日渐枯竭,村里的年轻人焦躁不安,有人找到关平,大声质问:“咱们的地多,人也壮,为何还要按着老规矩轮流灌溉?为什么不让强者先得?再等下去,大家的收成都要完了!”

关平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带着这个年轻人,走到了村口那个早已废弃多年的老灶遗址旁。

遗址的石墩上,照旧摆放着一碗已经冰冷的米饭。

关平指着那碗饭,平静地说道:“你看这碗饭,它等的从来不是最强壮、跑得最快的人,而是那个为了大家,最晚归来的人。我们脚下的这片地,也该如此。它养活的,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某一个强者。”

年轻人看着那碗饭,又看看关平沉静的侧脸,心中的焦躁与戾气仿佛被一股清泉洗涤,渐渐平息下来。

当晚,那个画下《父子同耕图》的小女孩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云端之上,脚下是讲理坡金色的麦浪。

而在更高远的云层里,站着一位红脸长须、凤眼蚕眉的老者,他身披绿袍,威风凛凛,正低头俯视着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满是欣慰。

秋分祭灶,大获丰收的讲理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夜幕降临,九十九户人家的屋顶上,再度升起了象征着团圆与富足的炊烟,袅袅升空,汇聚在一起,仿佛在向天地宣告着这里的祥和。

关平没有参与热闹的宴饮,他独自一人来到祠堂,守在那柄静静矗立的老犁旁。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犁身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忽然听见,从脚下的泥土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

那声音很奇特,像是锋利的犁铧划过坚韧的草根,又像是一声压抑了千年的、满含思念与期盼的低语:

“主……公……”

关平心中一凛,猛然回头,视线死死锁住那柄老犁。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锈迹斑斑的犁尖之上,竟缓缓渗出一点殷红的、宛如活物般的赤色液体。

那液体凝聚成珠,颤巍巍地悬在犁尖,随即滴落。

没有声响,那滴赤珠落在地上,瞬间便没入干燥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它消失的那一刹那,祠堂之外,整片沐浴在月光下的稻田里,所有的禾苗,竟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号令,齐齐地剧烈震颤起来!

每一片稻叶的脉络中,都有一道微弱的金光飞速流转,汇聚向根部。

刹那间,广袤的田野仿佛不再是田野,而是一支整肃待发的庞大军队,那千千万万的禾苗,便是沉默的甲士,在清冷的月光下,无声列阵,等待着将令的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