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的想法,楚夫人半点不感兴趣。
她太忙了!
排戏已经两个月了,其中唱词改了又改,如今已直白的令人发指!
倘若这样还不成,那接下来的冬日巡演可要怎么跟王后交代?
毕竟对方千叮咛万嘱咐,趁现在农闲时,务必要将大王的功绩宣传出去!
待农忙时,为了种地,便是直接送粟米,恐怕都叫不来人了。
为此,楚夫人忙得脚不沾地,如今万般无奈等着族老入宫,已经觉得很耽误事了,更别提还去思索其他。
然而,等她又一次看过排练,就见身旁侍女来回禀:
“夫人,族老到了。”
楚夫人本想拿捏架子叫对方先等着的,但刚好此时告一段落,再等下去,耽误的还是她自己的功夫,因而便转身:
“那就去见见吧。”
谁知她动作利索了,侍女却呆滞原地,而后支支吾吾:
“夫人,族老、族老不是一人来的,他还带了族中的其他人……”
好哇!
楚夫人冷笑一声。
当初乘虎身子不好,她想叫昭氏搜罗是民间神医荐入宫中,也试一试调理。
但族中却一味推脱,又说带人进来容易被人利用,又说民间并无什么靠谱神医……
总之就是不行,没带!
连私下联络都要少之又少,以防被人拿捏住把柄,引得秦王不快——
那时楚国还没灭呢,他们昭氏在楚国亦是极了不得的贵族。
如今倒好,楚国没了,昭氏不值一提。结果才有了王后,他们这边有了危机感,连人都敢带过来!
“带就带。”
楚夫人冷冷一哼,高傲地想:
“王后给出的医官随侍在乘虎身边,每日养生调教,虽耽误一些功课,可也着实降低了他生病的频率。
如今族中若带了神医来示好,那她也绝不能接受的。
毕竟每位医生都有自己的主张和方式,贸然更改可不好。
侍女在身后急得后背微微见汗,可楚夫人来去匆匆,再不是那个弱柳扶风一步三喘的娇弱女子形象,装也不肯装了。
她只好也提着裙摆小跑两步,这才又匆匆忙跟了上去。
而到了正殿,楚夫人便愣住了。
只因在阶下除了头发花白胡须也白的族老外,还有两名低着头、娇柔柔站在那里的女子。
她简直要气笑了。
此刻见到族老,便连问候也不说一声,只冷冷吩咐道:
“族中还有这样的绝色,我怎么不知道?抬起头来。”
两名女子一愣,此刻也怯怯抬起头来。
昭家人品几何尚且不提,但身为男人,挑选女人的眼光确实很有一套。
如今阶下两名女子相貌仿佛,却又各有风格。
眼瞳莹莹看过来,黑如点墨。
眼尾圆圆,又无辜又纯情,可这欲说还休的姿态,又带着两分妩媚。
更何况她们正是青春时,明媚鲜妍。论起容貌来,半点不输楚夫人当年。
楚夫人本该十分愤怒的,但不知为何,她看到二人第一念头居然是:
这要是做她戏中的主角,岂不是比如今选定的那个更吸引人眼球?
而后才回过神来。
但有了刚才思维打岔,这会儿竟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了。
她缓缓呼吸,而后才慢条斯理坐下来:
“族老一路辛苦,快请坐吧。”
她态度随意又坦然,话虽客气,可叫族老来看,却是分外不尊重。
但对方明面上还是秦王的夫人,且女子善妒,见到有胜于她的,生些气来,也是常事。
此刻便也只能忍下怒气,摆出一副和蔼面庞:
“芳息,你在宫中多年,膝下又只有一名王子,日子久了,难免孤独。”
“瞧,这是你同族的两位表妹,如今年岁渐长,刚好能留在宫里陪你说说话。”
“是吗?”
楚夫人似笑非笑,又瞧瞧两个眉目低垂的年轻女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是——
“叫族老担心了,不过王后有事吩咐,因而我如今不仅不觉得孤单,反而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两位表妹若肯来辅佐我,我自然十分欢喜——只不知她们擅长什么?”
“我如今还缺记账的宫人,统筹诸般事项的总管,以及一两位备用角色……”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族老听得一知半解,但,其中表达的意思格外明显——
楚夫人,并不乐意他们的安排。
族老因此眉头一竖:“芳息,你这话说的,可是不情愿?”
楚夫人从容貌到气质都仿佛风中无助的白莲,但本质上,她却是能自律多年不多饮食,又从幼时就吃下练舞的苦的、及坚韧的女子。
如今一朝心境改变,面对族老的质疑,她也半点不慌:
“是啊,我不愿意。”
忘记说了。
他们昭家人虽然很懂男人,但却不懂秦王衡。
这等女子倘若在宫中能够受宠,难道秦国挑不出更优秀的吗?秦国的贵族们献不上这样的绝色吗?
又或者当年同样正年轻的自己,又为何没有受宠呢?
楚夫人讥诮一笑:
秦王衡此生最钟爱的,一是他的帝国,二是他自己。
女人,不过是他维持帝国传承万世的工具。
虽不知王后为何如此受宠,可瞧对方贵为王后之尊,却一样要为田间事远赴关中就知道——
他们这位王后,本质上跟秦王衡是同一样的人。
只不过王后更爱她自己,其次才是这偌大帝国(的人民)。
族老不知她心头千丝万缕,此刻怒气横生,但到底又憋了下去,转而不怎么甘愿地劝道:
“芳息,我知你心中有妒,很是不甘。但,你入宫多年,膝下却只有一名孱弱王子,能否活到成年还未可知。”
楚夫人瞬间攥紧手掌,圆润修长的指甲死死掐住了柔嫩掌心。
但族老并未抬头,仍在滔滔不绝。
反而是两名女郎听出不对来,此刻又怯怯小心地抬眼向上看去。
触及楚夫人冰冷的目光后,又瞬间瑟缩回去。
大人怎么这样讲话?
别说是这样的贵人,就是乡间农妇,倘若当面这样说她的孩子,对方恐怕都要挥着锄头来拼命。
更别提对方可是秦王衡六宫中的夫人!
族老压根不觉。
在他眼里,孱弱的乘虎活不过成年,简直就是上下讨论过不知多少回的既定事实——
“更何况,便是不为王子考虑,也该为你阿父考虑一番吧?”
“如今你阿父在蜀地,又生了重病,药石难医。眼看着已经叫人往咸阳送,你若再不趁此机会好好为自己、也为王子铺垫一二,那你阿父可怎么放心?”
“来日族中,又哪里能这样心心念念全为你们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