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割舍不下凤星河,但是林清梦的心里终究是有怨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法儿心平气和的面对,甚至不愿意浴火重生,强行魂魄离体,逃避到了鬼界。
那时在九霄之上,在烈火之中,他想着法阵已然失败,世上有没有火系仙君也不重要了。既然凤星河处心积虑的想要他死,就如他所愿吧。
后来在鬼市偶遇长欢,听说凤星河处境不好,林清梦又放心不下他。盘算着最后一次,再帮他最后一次,以后便人鬼殊途,永不相见了。
“师尊……”
凤星河痴痴的望着狰狞大笑的鬼脸,一旦确定这副壳子里面是林清梦的灵魂,看起来竟也没那么丑陋了。他的目光从恍惚到坚定,“等弟子弥补完犯下的大错,就去鬼界陪您。”
“哈哈哈!”
林清梦笑的更大声了。他弯着腰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眼角甚至飙出两滴眼泪,“怎么?你是看我没死透,要到鬼界再杀我一次么?”
“凤星河,第一次是我痴,虽知你心中有怨,却还是认为你不会忍心下手。”
“第二次是我傻,被你骗的团团转,以为你是真心愿意与我在一处,对你不设半点儿防备。”
“你觉得我会蠢到给你第三次机会吗?”
第一次……
所以师兄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曾经捅伤过师尊?那我爹娘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弟子真的是长乐?”
凤星河不住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师尊,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啊!!”
突然,他的表情变得扭曲,从额头到脖颈青筋条条凸起,汗珠瞬间便涌了出来。缠满绷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牵扯了伤口,疼痛更甚。
“师尊……”
“我的头好疼!”
好像有无数把锤子,在他的脑壳里面拼命的敲,疼的脑袋就要裂开了。
林清梦不笑了,冷冷的瞥了眼疼到浑身颤抖的人,冷笑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
说话的同时,大手已经抚上他的胸口,温暖的灵力缓缓渡入,以图抚平他的疼痛和躁动。
见凤星河逐渐安静下来,林清梦收回胳膊,站起来垂眸看着他,“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错,耍了我整整三年。”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师尊!”
凤星河顾不得满身是伤,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翻过身体,“扑通”一声跌到地上,“别走!”
“求您了!别走!”
他的动作太快,林清梦听见声音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了。脸上汗水混着泪珠,五指张开,用手指肚抓着地面正在用力往前爬。伤口不知道挣开了几处,白色的绷带再次变得斑驳。
“你在干什么?”
林清梦心里抖的一紧,胸口处刺痛憋闷的很。强忍着想要把他抱起来揉进身体里的冲动,折回两步平静的把人抱回床上,“苦肉计收收吧,对我没用了。”
凤星河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泪水模糊了双眼,鼻涕流到了嘴边。他使劲吸了一下,语速飞快的解释:“师尊,不是那样的!弟子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我误会……”
“闭嘴!”
林清梦呵斥一声,弯腰俯下庞大的身躯,两人面对面的对视。他的鼻环几乎要碰到凤星河的鼻子,“你三番两次要杀我,我也没生出半点儿要伤害你的心思。”
“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你毫不犹豫的置我于死地?”
“为了事成,苦心孤诣的选在加固法阵那种我绝不能分心的时候,甚至不惜让无数百姓陪葬!”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凤星河生怕他离开,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疯狂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根本就不记得什么长乐!在我的脑子里,我是真正的二十五岁。”
“您在我成婚当天强迫我做您的炉鼎,还杀了我的娘子和爹娘,把我娘关在镇魔塔里。”
“我是为了放出我娘才……”
“师尊,我是准备陪您一起死的!”
“真的!您信我!我怎么舍得让您一个人?我说过会永远陪着您的。”
小混球说的都是什么?
炉鼎?还大婚、娘子?想美人想疯了?他爹,老皇帝不是寿终正寝的么?又有镇魔塔什么事?
林清梦自然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会儿更是被他哭的心烦意乱。于是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脑门,“别哭了!早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说完抖了抖袖子,囫囵着给他擦了把脸,“你冷静冷静,不准哭了!我去给你弄些吃食,鬼界事多,我没多少时间在这儿跟你耗着!”
“有什么话等下吃完饭再说。”
“……”
凤星河愣愣的瞅着他,哪怕眼睛肿的只有一条小缝,也足够看清他的表情了。眼前之人虽然顶着一张狰狞的鬼脸,但是眼里的心疼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您、您刚才、”
“呲溜呲溜”的使劲吸了吸鼻涕,凤星河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的问道:“是要去、去做饭么?”
“不然呢?”
林清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小混球是从来没信任过自己啊。
“不是你说怕饿,我才来的吗?”
他不再管凤星河,转身去了厨房。
凤星河激动的情绪久久也平复不下来,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的还要抽泣两声。
师尊说他以后就是那个样子了,这一个月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我就是长乐,中间空白的一百年我又在哪里?那师尊揣着我的灵珠,应该是在净化无疑了。
师尊、林清梦……
空白的那一百年里,他十有八九是陪着我的。
忽的,凤星河想起了曾经梦到过的、那个诡异的、悬在空中的山洞。洞里有沉睡着的自己,和温柔的师尊。
天哪!
难道他、是像梦中那么守候了我一百年么?
我都干了什么啊?!
在他满心欢喜要和我结道的第二天,狠狠的捅了他一剑。
听他方才的话,他一定认为我什么都记得。那在他的眼里,这三年的点点滴滴不就都成存心欺骗了么?
“你又在哭什么?”
林清梦端着托盘进屋,刚推开门就瞧见凤星河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要钱的往下滚。
“师尊!”
凤星河突然大吼一声,“我心悦您,喜欢您!”
“从前的事我分不清真假,但是三年前在太华山见到您的第一眼便惊为天人。”
“您问我愿不愿意到栖吾峰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要和您巫山云雨了。我喜欢您,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加喜欢!”
“我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真心实意的,从未骗过您!”
林清梦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听他说完才端着东西走近,神色如常没有丁点儿变化。他拽着一把板凳放到床边用来放托盘,随后坐到凤星河身边,冷声说道:“不许哭了,吃饭。”
“您不相信?”
凤星河脸是红的,眼框是红的,肿胀的眼泡也是红的。
托盘上摆着一碗浓稠的鸡丝粥,一碟子只洒了些盐巴的黄瓜块儿,还有一些烤制的牛肉,都切成了拇指盖大的小块。
林清梦没说话,端起粥碗舀了一勺仔细的吹凉,再喂到凤星河嘴边。见他泪眼汪汪的盯着自己,却不张嘴,长长的叹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的毫无波澜,“信不信的又能怎么样?”
“如你所见,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和你在一起么?”
说完掐着勺子往前伸了伸,“张嘴。”
凤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急急的咽了下去,“怎么不能?我去鬼界,我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么?”
林清梦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蒯了一块牛肉,喂进他的嘴里才说:“昔日我容貌尽毁,你尚且不愿多看两眼。如今这副鬼样子只会更丑。”
“你也就是现在心存亏欠,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时日一久,你只会看着心烦。”
凤星河嘴里含着烤肉,又开始拼命的摇头,“不是的!弟子根本不知道您、您毁容的事,我不知道您伤的那么严重。”
“那时候我刚想起来、不对,反正就是刚认为您杀了我全家,我才……”
“别晃脑袋,不许哭!”
林清梦竖起眉毛轻斥一声,“先不说了,好好吃饭。”
初夏的正午已经有些闷了,风里裹着热浪,偶尔有几声蝉鸣。
吃着吃着,凤星河的心情忽然明媚了起来。他一边乖乖的、安静的吃饭,一边盯着眼前红面巨鬼细细的打量。
我又何必在意林清梦嘴里怎么说?他这温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样子,都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爱意,做不了假的。
只要是他,哪怕是鬼怪我也是喜欢的。
吃完了东西,林清梦手脚麻利的撤掉碗筷,端来清水布条和药膏,开始帮他检查伤口、重新上药。
“行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详细讲讲,我是怎么把你炼成炉鼎,又丧心病狂的杀了你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