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引爆的话,你哥不是也被炸死了?”
西川千绪把手放在炸弹按钮上,身侧站着清水若凌。
“不会,”清水若凌拍开她的手,自己按着按钮,“有空气墙的保护,死的只有我们。”
西川千绪微微挑眉,“那我们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少恶心我。”
“别这样嘛,反正也是你先死,我还有一口气,这按钮肯定得是我来按。”
清水若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是把手松了松。
西川千绪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余光注意到松田阵平已经站在架子旁,并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西川千绪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很有耐心地等着,随着灵魂逐渐被吸收,清水若凌说话越来越少,表情不再鲜活,身体越来越僵硬。
而西川千绪的气息也渐渐微弱起来,眼皮沉重。
直到清水若凌彻底没了活人气息,手无力垂下,洋娃娃掉落在地。
下一秒,西川千绪用尽全力,扑向清水若凌的尸体,捡起洋娃娃按下按钮。
与此同时,耳侧响起松田阵平的惊呼和一阵风声,她被狠狠撞开,身体控制不住地朝后方跌去。
“嘭!”
火光乍现,一张脸清晰无比地倒映在她眼眸——村山凉介。
……
西川千绪跌出去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令她头疼的空气墙竟然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地穿过。
她没有落入松田阵平的怀抱,而是直接穿过他的身体,堕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再睁开眼,不是阴森无比的地下室,也不是现实的清水宅,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树干高耸入云,凝雾弥漫,林间静谧无声,仿佛时间静止,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
西川千绪迈步踏入林间,衣角拂过草丛的露珠,带走一片湿意。
焦虑、悲伤、浮躁、恐惧……一切情绪被绿意抚平,喧嚣在此消弭,惟余安宁。
西川千绪垂眸,脚下的路还带着些许泥泞,沿着弯曲的小径走向深处,豁然开朗。
浓雾消散,树影斑驳,一名穿日常服的少年正独自在树下对弈,棋子落下,响声清脆。
西川千绪轻轻走过去,似乎是怕打扰他,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静静看着。
九行九列的棋盘,日本将棋。
“你不是懂棋之人。”
少年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棋子上,没有动作,似乎在思考下一步。
西川千绪有些好奇,看了看四周,“你一个人下棋?”
“知音难觅。”
少年淡淡开口,轻轻掀起眼帘。
西川千绪愣了愣。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眼型流畅,红色瞳孔,眼白有些细碎的光点,微微泛着蓝色,仿佛点缀着点点繁星,只一眼便让人不自觉沉溺。
“你是……世界之眼?”
“你好。”
少年浅浅笑了笑,弯起的眼睛温温柔柔,却是冷漠又疏离。
西川千绪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思索了一会儿,她问出了最好奇也最关键的问题:“你是世界意识吗?”
“上上一任。”
少年的嗓音温润,“距离我死亡也有50年了。”
“50年?”西川千绪惊讶地看向他,“那老头……”
“他是我的继承者。”
西川千绪表情有些古怪,她很难将一个年逾古稀的老顽童和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牵引着她,种种回忆在脑海里穿梭,与老头的聊天一句句浮现在眼前。
她愕然抬头,“你就是那个以死谢罪的管理者?”
少年苦笑一声,算是默认。
“以死谢罪……原来是这样的传言吗……”
他喃喃重复着,神情悲凉,“我原以为死亡是生命的归宿。”
“却不料,死亡,亦是悬梁之剑。”
“你可以叫我弈。”
弈的视线轻轻落在西川千绪脸上,停顿几秒后越过头顶,望向树林深处。
他讲了一个故事。
死亡,如一位高高在上的上帝,掌握着人间蝼蚁的生死离别与喜怒哀乐,调笑戏耍着人类对死亡出于本能的恐惧。
压迫横行的地方一定会诞生反抗。
于是,人类开始分为上下两个极端。
上者以追求为地基,以价值为材料,不惧苦难死亡,筑起一座座高楼大厦,遮风挡雨,生于平凡,却不甘于平凡。
肉身虽死,高楼仍在,精神永存,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下者看尽世间繁华,享尽荣华富贵,却依旧无法抵抗衰老在身体上一道道无情的划痕,在时间的洪流中苟延残喘,只求长生无虞。宛若寄生于肉体的蛆虫,灵魂早已腐烂,不停蠕动只为寻求维持生命的肉滓。
他和那位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朋友就是这样认识的。
他们的故事,始于死亡,终于死亡。
……
那年,他19岁,还没有被任命为世界管理者,天性活泼的他按耐不住好奇心,随机挑了一个世界闯荡。
在繁华的东京城,有一棵虽矮小却非常漂亮的樱花树,坐落于静谧的山林。
他来时恰逢初春,片片樱花纷纷扬扬,美丽极了。
弈赞叹于人世间景色优美,目光随着樱花轻飘飘落在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板板正正的校服,在石墩上笔直地坐着,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
他戴着一副厚重的圆框眼镜,神情严肃,注视着棋盘眉头紧锁。
他似乎陷入了困难。
“所谓死局,很多时候并不是不可解,见识过死而复生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枚棋子被轻轻按住往前推,他的眼睛骤然亮起。
顺着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来人正微微挑着眉,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自信、张扬。
“谢谢你!”
少年激动地站起,恭恭敬敬朝他鞠了一躬。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无聊吗?”
弈大咧咧地坐在少年对面的石墩上,四处环顾着,撇撇嘴——这里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无聊死了。
“棋者,需静心。”
少年笑了笑,“知音难觅,不如,你陪我下一局?”
“跟我下棋?”
弈意外地扬扬眉,拍了拍手,摩拳擦掌起来,“嚯,那你可找对人了。我这辈子还没输过!”
少年淡淡一笑,“我也是。”
他们面对而坐,在棋盘上肆意挥洒自己的才学,樱花落在肩头,衬着夕阳一点点爬走的光辉。
许久,少年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摇头笑道:“我输了。”
他站起身,又鞠了一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当然可以。单字弈,是不是简单又好听?”
弈凑到他眼前,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年的脸,“刚才下棋时你一本正经的,可严肃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古板呢。”
“诶,你叫什么名字?小古板。”
少年的脸微微一僵,“我……你可以叫我乌丸莲耶。”
“莲?”
弈的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去过很多地方,学会很多文化。”
“在中华,有一句诗,‘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乌丸莲耶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他反倒更加起劲,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小古板,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句诗,看起来你跟我也差不多大呀,怎么这么稳重?难道是我太跳脱了?好像也是诶,大家都说我话多……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呀?小古板你说我话多吗?”
“没有。”
乌丸莲耶浅笑着摇摇头。
弈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我就说吧,我怎么可能啰嗦……”
“小唠叨。”
弈的表情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