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细密藤蔓,吹动几片落叶轻飘飘划过地砖。
别墅院子空旷得异常安静,
像被刻意掏空了所有声响,连虫鸣都似被人为屏蔽。
正厅门虚掩着,
纸门后透出一层柔黄灯光,落在石阶上,泛着温暖的色调,
却透不进半点人情味。
初舞阳踏入时,
正听见一声棋子落盘,清脆稳重。
茶香混着老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厅堂像是被静默封住。
金老爷子端坐红木棋桌前,指间执着紫砂壶,缓缓斟茶,
目光落在那盘势均力敌的国际象棋上,
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
金麒霖站在一侧,神色恭敬提醒,
“爷爷,初小姐来了。”
金老爷子这才像是有了反应,
斜睨一眼朝厅门看去,神情没什么起伏,语气客气得泛着一层虚假,
“初丫头,来了啊。”
紧接着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吃了没?”
语气像是在寒暄,
那语气听着像是在问候,实则半点招待的意思都没有。
茶具摆满了,却只预备了他一个人的杯碟。
初舞阳扫了一眼桌面,心中讽刺一笑。
问别人吃没吃,却连多斟一杯茶都舍不得,
真是金家人一贯的待客之道!
不过也无妨,她本来也吃不下。
她站定没动,也没打算寒暄,眉眼淡静,不说话。
金老爷子也不在意她回不回应,抬手虚虚一引,示意,
“坐吧。”
金麒霖像是完成任务,退后一步道,
“爷爷,那我先离——”
“等等。”
打断他的是初舞阳。
金老爷子眉梢一挑,
像早料到她会开口,一手慢慢扶着拐杖,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脸上,静等下文。
初舞阳不紧不慢,声线平稳,一字一句地道,
“我要先看看靳弦。”
屋里瞬间静了几分。
金麒霖似笑非笑,
“初小姐倒是急性子。”
舞阳压根没搭理他,
眼神稳稳锁在金老爷子身上,语气里透出冷静强硬,
“您请我来喝茶,想必是有必须我配合的事”
“我答应前来,是默认这场谈话有交换价值。”
“我们之间,不是谁高谁低,而是各取所需。”
她语气顿了顿,随即冷声补刀,
“更何况,这场‘交换’能否成立,前提是你手里握着足够的筹码。”
“靳弦是筹码,那我有权先验货。”
“我必须要先看看靳弦是否安然无恙,否则一切免谈!”
她是真的烦透了金家人那种上位者惯有的高姿态,
尤其是这种表面笑脸客气,骨子里看谁都踩在脚下的伪君子。
一想到金家那些后辈一个个蛇鼠爬虫的嘴脸,
就知道这家族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她才不相信他们还有所谓的信誉和道义——只信眼见为实。
金老爷子轻摇着头大笑了,苍老的声音低沉却不失气势。
“还是牙尖嘴利,半点亏都不肯吃。”
“你比传闻中要难对付得多。”
说着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
“要不是对你了解得够深,真还拿你没办法。”
“就我这副老骨头,怕是要被你耗到土里去……所幸,还是找到了你的软肋。”
初舞阳眼神不耐,以牙还牙回怼,
“还是废话太多。”
她不屑地讥一句,没给半分面子。
金麒霖站在一侧,脸色微动,原本懒散的神情收起几分,看了初舞阳一眼,
金老爷子被噎了两句,也不恼,只低低笑了两声,抬手一挥,吩咐金麒霖,
“带她去看看——让她放心。”
他们去到别墅西侧的一座单独院落,
院墙爬满了藤萝,夜风穿过枝叶,
卷起一股潮湿的药水味。
走近时,初舞阳便看到几个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脚步急促,神色紧绷,
空气里压着一层凝重的安静。
她心头骤然一沉,直觉不妙。
“靳弦怎么了?”
她倏地停下脚步,眸色骤冷,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金麒霖走在前头,闻言只是斜斜地侧头,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初小姐未免太不讲理了。”
“这些人是我们请来救人的,”
他顿了顿,语气虚伪得恰到好处,
“你不该来谢我?”
初舞阳不屑与他周旋,
绕过他直奔前方那扇半掩的窗。
屋内灯光柔亮,她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靳弦。
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得像月下的纸。
他身上裹着层层纱布,连侧脸也贴着厚厚的医用胶带,
只剩鼻息间细微的起伏还在提醒她——他,还活着!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她的心陡然揪紧,眼眶泛红,喉咙像被针扎般堵住。
有五六年了吧,她再次见到这个她总嫌弃可对方还老爱跟在她身后的弟弟,
“我要进去看看他。”
她低声说,步伐已快到门前。
但医护人员立即拦住了她,穿着无菌衣的男人语气不容置疑,
“病人正在感染控制期,严禁接触。”
初舞阳下意识想挣脱,却又被一句话生生绊住。
金麒霖站在门边,语调慵懒得像打个哈欠,
“初小姐现在进去,恐怕只会让他病情加重。”
初舞阳僵住,望着屋里沉睡的人影,
像是被逼到悬崖边,动一动都疼。
她咬着牙忍住泪水,眼神一寸寸收紧,
忽然转身狠狠瞪着金麒霖,声音发凉,像一把刀刮过喉咙
“畜生!”
金麒霖似是早习惯她的咒骂,笑了笑,眼神却并未发火,只淡淡反问,
“初小姐把靳弦害成这模样的是陈广,不是我。”
“我可是救人的人。”
“你倒真会记错账。”
初舞阳没再理他。
对她来说,递刀的人与行凶者并无分别,
甚至更可恨——前者假仁假义,还妄图洗白。
她走近窗边,指尖缓缓落在玻璃上,贴着冰凉的表面凝视靳弦,
手指捏得发白,胸腔里那股怒火和无力交缠着翻涌。
若可以,她此刻真想血洗金家,
把他们一个个钉进地底。
就在这压抑几乎要炸开的沉默里,
金麒霖忽地看了眼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初小姐——”
“爷爷那边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