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告了百里家内斗的事,又交代完一些细节,陆缄便去安排人手捉“老鼠”。
百里策说她杀的那两人是有意刺激她,约莫是被人买通了,想替背后主谋试探他们的虚实,所以她懒得控制,抬手就给噶了。
顺着这条线,陆缄还真就查到了一些东西。
果不其然,又是从京城那边派来的。
这预示着无论是京城,还是河州都已经不安全了。
但陆缄没有打草惊蛇,而是——
“来人”
“在”
“安排一下,朕要见王青衍。”
......
陆缄能给百里策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第二天她就以“昏迷”状态,被火速送往江州。
无处可去的孙娘子选择随行,之前伤得最重,还没大好的宋昭和则继续留在河州养伤。
彼时,陆缄身边几乎是无人可用。
“你比我想的来得晚”端坐在监牢之中,王青衍狰狞的脸上没有一丝窘迫。
“......”慢悠悠的选了个干净又敞亮的位置,等着狱卒搬来椅子坐下,与百里策谈话不同,陆缄可得时刻保持距离。
静默一会儿后,王青衍又忍不住开口,“陛下如果只是为了来看笑话,那现在就可以走了。”
“朕只是在想,你是怎么知道是朕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明明都瞎了,又没跟我长期相处过,怎么还能分的清谁是谁。
“人在格外无聊的时候,总是十分期待对手的降临。”
“而你,一直是个不错的对手。”
“哼”陆缄不以为意。
“上次与你这么对坐而谈,还是十一年前。”
“那时候你的自称还不是‘朕’。”
轻轻拍拍衣服,陆缄一副故人闲聊的样子,“人嘛,总是会变的。”
“那不知,陛下这次想要改变什么?”
十一年前,陆缄十八岁,刚被册立为太子,不仅要面对一班倚老卖老的宗亲世家,在那些武将眼里更是没有一点份量。
其中,又以北疆众将为最。
陆缄找到他合作,要求便是若北疆反叛,王氏需协助平叛。
明面上的条件嘛,就是登上皇位后给百里氏和王氏赐婚。
“你应该问,自己还想改变什么。”
登位之初,王青衍看似信守承诺,帮他在一夜之间平息了北疆之乱。
可实际是将王氏的力量渗透到了朝廷内外,联合三分之二的世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谓“给他赐婚”,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
“哈哈哈哈......”王青衍笑得前俯后仰。
“改变?我要的只是摧毁。”
“也就是没得谈?”
陆缄真这么问了,王青衍又摇摇头,“不。”
“那就痛快些,说说你要什么。”
“回京之前,不能杀我。”
“朕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需要干净的食物、水、衣裳、床铺。”
“可以”
“宋昭和腰间有个老虎荷包,你让他给我。”
陆缄也是张口就来,“不行。”
听上去完全就是一副“人家的私物你要来干什么”的正义。
“那我要知道百里策那五年究竟去了哪里。”
“......”陆缄语塞。
好一会儿,“荷包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言语里满满的无奈嫌弃。
“那我也告诉陛下,如果不出意外,您的心上人现在应该已被百里将罗带回了京城。”
“还有呢?”
“百里将罗能重新行走,是因为服用了我给的药。”
“你给他种了蛊?”
“他还不配。”
好好好,在王青衍那里,能被他种蛊还是种殊荣。
但如果不是种蛊,那就好办多了,“所以你之前跟孙娘子说,你将种蛊之法告诉过别人,也是假的?”
“我可没这么说。”
他的原话是——
【种蛊之法我并未私藏】
至于孙娘子怎么理解,完全与他无关。
“按理来说,你们当是盟友,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自毁长城?”
“所谓盟友,不过是利益一致,当他只顾自己的利益时,我为什么还要替他守口如瓶。”
百里将罗忘记了是谁让他像个人一样重新站起来,更不明白自己有能力送他上去,自然有本事踹他下来。
敢阳奉阴违?想踩着他往上爬?
那就别怨他釜底抽薪。
“那就说说,你们...哦,不”话到嘴边,陆缄又略带讽刺的改口,“你的前盟友,究竟有什么谋划?”
“还能是什么,不过掌控皇权,左右天下。”
推翻陆缄,自己当皇帝?
不但难度大,而且得到天下后也很难守得住。
因为你可以这么做,别人也可以。
与其让天下陷入一片混乱,倒不如放一个听话的傀儡在那个位置上,再找一群蛀虫替自己承受世人的目光与评判。
百里将罗自己则作为最大利益获得者,守着世家尊荣,永远高贵下去。
“倒是有几分道理”陆缄不仅没有生气,还有些高兴王青衍说了“实话”。
在所有的王权富贵中,还真是世家尊荣最为轻松。
做明君清官,太累,不仅苦自己,还苦身边人,同时还要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这才斗得过贪官权臣。
但清水浊水一样可以灌溉农田,所以又不能打压得太厉害。
当然,这只是勉强踏入了做明君清官的门槛。
做昏君佞臣就容易多了,可活不久,身后名也不好。
唯有这世家,黑白之间游刃有余,脏事不用自己做,利益一分不少拿。
若是操作的好,还能得个流芳百世的美名,简直太划算。
“一个王朝想要传承百年虽难,但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可要传承千年,那简直痴人说梦。”
“但一个世家就不同了,相信这一点,陛下比我更清楚。”
在天德年间,陆缄老爹曾经想纳江州程家的大姑娘入宫为妃,结果人家直接拒绝。
老昏君虽然生气,可最后却因畏惧同气连枝的世家势力不了了之。
而这,就是百里将罗要恢复的世家荣景。
“纵使百里将罗再有能耐,只他一人,也决计做不到这个程度。”
“这就是陛下您的事了,总之,我只是让他重新站了起来而已。”
【而已】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玄乎,但陆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何况这个问题也不难猜。
既然不是王青衍,那就是和百里将罗一样不死心的世家残余势力。
当然,王青衍的话也不能全信。
......
听着陆缄远去的脚步声,王青衍又坐回了角落里。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更换干净的衣服被褥。
这么多天,终于吃到正常食物的他,在狱卒转头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话,“请问今天外面出太阳了吗?”
狱卒直接开骂,“你眼睛瞎,耳朵也聋了?没听见这么大的雨声?!”
骂完即走,片刻也不多待。
“......”静静去听,果然有雨水通过上方的窗口溅了进来。
其间,还夹杂着一股青草泥土味儿。
雨季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