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坐在工作间的书桌前,翻看着厚厚一叠剪报。抄录一些数据,记入一个笔记本中。
年头,重庆要求特工组提交1940年度日本军工生产统计报告。但是,军需省加强了对统计数据的管控,加贺直子又被调换的岗位,只能通过公开资料来推断1940年度的日本军工生产情况以及经济状况。
“竹井君,你来一下!”千惠子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
“什么事?”姜夔站起身,走进客厅。
“竹井君,这些橘子哪来的?”千惠子问。
“朋友送的。”姜夔说。
姜夔想起,这是周沪森送资料时,用这些橘子盖住了搜集起来的资料。时间一长,竟然忘记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有几个都坏了。”千惠子说,“这东西现在很宝贵,有钱都买不到。”
千惠子把橘子从纸箱里取出。看见箱子下面的霉变的剪报资料,拿出一张看了一下,又放进箱子里,然后提起纸箱。
“你要干什么?”姜夔问。
“扔掉啊!”千惠子说。
“先别扔,我还有用呢。”姜夔说。
千惠子把纸箱递给姜夔。
姜夔把纸箱搬进工作间,拿起一页被橘子水浸泡过的纸翻看,不时在本上记录着什么。
“竹井君,我想你妈妈了。”千惠子说,“你……”
“后天天气好的话,我带你回老家看看。”姜夔说。
“真的吗?”千惠子高兴得跳了起来。“一会儿我们去银座吧?”
“去银座干什么?”姜夔问。
“给你父母大人买礼品啊!”千惠子说。“你知不知道,东京的黑市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我想去黑市,帮你妈妈买些补品。”千惠子说,“再帮你父亲,买一辆汽车。”
“我父亲不会开车。”姜夔说。
“学呀!”千惠子说,“有了车,他们就可以随时来东京了。”
“现在买车可不容易。”姜夔说,“军队打仗需要车,你不是支持军队吗?别跟军队抢。”
“好吧。”千惠子说。“那就帮父亲买几件衣服。”
“随你吧。”姜夔说,“顺便帮你母亲也买几件。”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千惠子说。
“去银座的话,中午就别做了,去银座吃。”姜夔说,“你今天还去艺伎馆吗?”
“今天不想去。”千惠子说,“见完你父母大人,我才有心思教那两个小艺伎。”
“为什么?”姜夔问。
“那两个小艺伎,资质平平。我都不想教了。”千惠子说。
“我看是你教的不认真。”姜夔说。
“是啊,”千惠子说,“没见到你父母大人,我心里就是不大踏实。教着教着,我会突然想起你妈妈,还会想起……想起……”
“想起谁?”姜夔侧头问。
“想起伊藤医生!”千惠子说。
“你想伊藤医生干什么?”姜夔问。
“她跟你妈妈像啊!”千惠子说。
姜夔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放下笔,收起资料,对千惠子说,“走,去银座!”
“太好了!”千惠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出去。
.........
“佐藤先生,你想什么呢?”
秋吉太太见佐藤苍介坐在围炉前发呆,笑着问道。
“想老婆,想回家了呗!”村川太太说。
“别乱说,”小室依子看了一眼八木太太。压低声音说。“佐藤先生没老婆。”
“真的吗?”村川太太说。
“我要喝水!”永川恭子突然说。
“佐藤先生,恭子要喝水!”秋吉太太大声喊道。
“你不能小声一点,吓我一跳。”八木太太说。
佐藤苍介站起身,倒了杯茶水递给秋吉太太。
“不是我,是永川太太。”秋吉太太说,“永川恭子她缺水。”
“你才缺水呢!”永川恭子嗔道。
几个女人笑成一团。
佐藤苍介把水递给永川恭子。
“谢谢!”永川恭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佐藤先生,以后烧菜,少放点盐。”永川恭子说,“比咸鱼还咸,真是受不了。”
“我们吃都不觉得咸,就你咸。”八木太太说,“苍介,不如你先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
“是!”
佐藤苍介从永川恭子手中接过杯子,放回厨房,然后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八木太太,看见没有,佐藤苍介有心思。”小室依子说。
“他能有什么心思?”八木太太问。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小室依子说,“说不准他的心思跟你有关呢!”
“瞎说!”八木太太说,“高桥中佐一走,他就这样。”
“该不会是想高桥中佐了吧?”村川太太说。
几个女人哈哈大笑。
佐藤苍介确实有心思,也正如八木太太所说,跟高桥圭夫有关。
“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去找井川中佐!”高桥圭夫的这句话,这两天一直萦绕在佐藤苍介心头,挥之不去。
佐藤苍介走到客房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上楼梯。他先来到刘简之的书房,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翻了一下,放回原处。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写满字的采访本翻看,然后放了回去。
接着,佐藤苍介走到书柜跟前,打开书柜门,取出一个卷筒,打开见是一幅日本地图,然后原样卷好,放回原处。回身看见桌上的花瓶,伸手把花瓶的干花取出,把花瓶倒扣过来,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佐藤苍介蹲下身,看看书桌底下。然后失望地走出书房。
从书房走出来,佐藤苍介又走进刘简之的卧室。先打开衣柜门,又把衣柜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向床头柜。
床头柜上,放着刘简之和孟诗鹤的结婚照。佐藤苍介把照片拿起来端详,然后又轻轻放下。
接着,佐藤苍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盒。他把木盒的盖子打开,看见里面装着一条白色钵卷和一张照片。
佐藤苍介拿起照片。他对这张照片再也熟悉不过。这是一张佐藤苍介的全家照—-父母和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跟现在的刘简之似像非像。照片发黄,像是被水浸泡过。
佐藤苍介把照片放回,拿起盒子中的白色钵卷。
往事悠历在目。
那是在北海道老家,宿毛村。
彦二在镇上的小学考了第一名,佐藤苍介为奖励儿子,和顺子一起,专门跑到札幌,给儿子买了这条钵卷。然后看着顺子将钵卷戴在十二岁的佐藤彦二的头上。
当时顺子说:“彦二,戴上这条钵卷,加油,将来一定要考到东京去念书。”
当时佐藤彦二挥舞着拳头说:“努力!努力!努力!”
想不到,20年过去,彦二这孩子,还保存着这条钵卷。佐藤苍介把钵卷放进小木盒,合上抽屉。
没错,他就是我儿子佐藤彦二!
佐藤苍介快步走出刘简之卧室,像知床幻想曲节日中,合着打击乐跳出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