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距离指婚圣旨那日已经过了三日,泛起的波澜依旧未平息。
一身窄袖衣衫的楚景安在练武场舞着长缨枪,黑色长发用发带束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他长了一张好脸,剑眉星目,朗月星舒。
但不符合这个朝代时兴男子的长相,所作所为也不符合这个朝代对男子的标准。
在江国,男子体态柔弱无骨、扶风若柳为美。
楚景安这样的样貌略显硬气,还习武的男子,不被大女子喜欢。
他的父亲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这会儿,急急忙忙过来,看见楚景安又在习武,气的连忙喊停:“景安,不许练了,快停下。”
楚景安听到声音,微顿,耍完手中最后一招才把长缨枪放回原位:“父亲,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来了?”
楚景安亲父又气又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心疼的细细擦拭着楚景安额头的汗水:“我前天的叮嘱你又忘了?再过两月,你就要嫁入五皇女府中,成婚之前,男子的身体最为重要,好好养养,若是粗糙了,不得未来妻主喜欢,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还有你这穿衣打扮,这像什么话?不伦不类,哪有好好的男子穿成这样的……”
听着他的唠叨,楚景安抿着唇,低垂着头不说话,任由他擦拭汗水,等他说完了,许久,才闷闷的说了一句:“父亲,我不想嫁人。”
楚景安亲父瞪了他一眼:“哪有男子不嫁人的?不许说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楚景安抬起头,眼中满是倔强:“我不想嫁人,我想像母亲一样,上阵杀敌,成为将军,而不是做一辈子的后宅男人,操持家务,每天为了得到妻主的恩宠你争我抢。”
“明明之前母亲夸过我的天赋很好,说他后继有人……”
楚景安倔强的话在父亲无言的神情中渐渐消沉。
他知道父亲的未言之意。
母亲是夸赞过他,但也曾说过,他若是女儿身,定能发扬将军府的荣耀。
可他不是女儿身。
他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子。
楚景安亲父苦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楚景安的手:“我儿,忘掉这话吧,圣上亲自下旨,你与五皇女的婚事板上钉钉,你母亲定不会为了你抗旨不尊,你难道想要整个将军府为你陪葬吗?”
楚景安沉默:“父亲,我没这么想过。”
楚景安亲父看着自己的孩子,满眼心疼:“父亲是过来人,明白你的想法……但这个世俗容不下你的想法。”
“你母亲膝下无女,只有三个儿子,父亲已不得你母亲喜爱多时,若是你搞砸了这桩婚事,这将军府日后怕是没有你我父子的容身之处。”
“景安,父亲没办法。”
楚景安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知道了,父亲。”
从小跟楚景安一起长大的侍从青竹看着自家少郎这模样心疼的厉害,连忙站出来说道:“正夫,许尚书家的三少郎约了少郎去百草阁试衣,现在若还不出发,就晚了。”
听到是徐尚书家的三少郎,楚景安亲父松口了:“试衣啊,那你快去吧,若是有喜欢的,尽管买下来,记在我的账上。”
楚景安低声说了句好。
他换了身衣服和青竹坐上将军府的马车,车夫的技术很好,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青竹在一旁看着他烦闷的样子,开口问道:“少郎,可是不愿意嫁给五皇女?”
楚景安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愿意嫁给五皇女,而是不想嫁人。
青竹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心中苦闷:“你说圣上怎么想的,为何要将少郎你指给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五皇女?明明京中的好女儿那么多。”
楚景安打断了他:“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个不务正业、没有正形的纨绔女子,一个离经叛道做着将军梦的男子,可不就是劣马配低等粮。”
“况且于我而言,嫁给谁都一样。”
“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青竹张口无言:“少郎……”
车中两人正在说话,意象突起,本来在马夫缰绳下乖顺无比的马儿忽然发起了狂,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奔。
车厢里的楚景安一个不稳,脑袋磕在后车厢上。
而外面的情况更加危急。
街上行人大乱,马夫口中叫喊着:“快让开!马发狂了!”也无济于事。
京中街道,人流本就密集,更何况正值午时,不知多少小贩夹裹其中。
马一发狂,就像一颗惊雷在平静的湖面上炸开。
此时,百味楼。
身穿皇女便服的江若余光看见了发狂的马,往后一看,就看到了马车车厢上的将军府标记。
目光一凝。
她在二楼,看见这景象之后,从窗户上飞身下楼,径直朝着马而去,准确无误的落在马身上。
手持缰绳,凭借惊人的力道硬生生的将发狂的马勒在原地。
马儿吃痛,前蹄扬起,整个马身几乎腾空。
行人看见这惊险的一幕,不由得倒吸冷气,发出嘶的一声:“这女子是谁呀,竟如此英勇不凡。”
“她衣服上绣的是什么?是青鸾吧?她是皇女?”
“就是不知是哪位皇女殿下……”
街边行人议论不停,车厢里,主仆二人惊魂未定。
楚景安勤习武艺,想过上战场厮杀,可今日马儿发狂的情况始料未及,他一开始就被撞了脑袋,之后又要安抚惊慌失措的青竹,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
他以为他做的很好。
直到发狂的马儿被控制下来,马车平静,他才发现他的手心已然一片冷汗。
原来,他也在害怕。
隔着马车车帘,楚景安看到马身上女子的服饰,平静心态,端声道谢:“将军府嫡子楚景安在此,谢皇女殿下出手相救。”
若是正常女子,听到道谢,定会礼貌的说不必客气。
可这位不一样。
她轻笑了一声,翻身从马身走到马车前,语气说不出的吊儿郎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若是真想道谢,不如早日嫁入我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