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啤酒很快见了底,米饭也吃完了。服务员过来收盘子时,齐白云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剩下的菜肴,山娃笑着说:
“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吃别的特色菜,承德还有好多的好吃菜肴。”
她点点头,结完饭费后,跟着山娃起身往外走。夜色更浓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影子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墨。山娃送她到房间门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句:
“早点儿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返回塑料厂。”
齐白云“嗯”了一声,推开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对着她笑。
关上门的瞬间,齐白云靠在门板上,手还捂着发烫的脸颊。她想起方才酒杯相碰时的声响,想起山娃那深情的眼神,想起两人会心的笑容,忽然觉得,今晚的承德夜色,比白天游览的离宫和大佛寺,还要让人难忘……
1992年1月20日,北风裹着冬日的寒意,掠过承德山庄和田野。山娃和齐白云拿着简单的物品,踏上了返回兴隆县的列车。车厢里,暖气微热,车窗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映着熙熙攘攘乘客们的脸颊,大家都急着赶回家去过年。
齐白云侧过身,望着山娃,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憧憬,意味深长的说:
“山娃哥!快到春节了。等过了年,我想利用原来的老关系,去石家庄和山东济南,推销凉鞋,开发新市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山娃微微一怔,低头想了想。这两个城市他并不陌生,但作为他是塑料厂的经营副厂长,手头事务繁杂,不单单是销售,还有财务管理和新产品开发,都需要他逐一落实,就若有所思地轻声说:
“那很好!石家庄、济南都是省会城市,市场虽有经销商,但目前销量不大。你能利用老关系拓展客户,把量做起来,这是好事。至于我……只能看时间了。能抽出空,我就陪你;如果不行,你先去探探路,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我会支持和帮助你的。”
齐白云轻轻“嗯”了一声,笑容在唇角绽开,像是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两人一路聊着,从承德之行的销售和旅游,到市场的潜力开发,再到未来的打算,不知不觉,列车缓缓驶入兴隆县火车站。
下了车,寒风扑面而来,带着铁轨特有的铁锈味。两人打车返回了塑料厂,厂区的机器声依旧轰鸣,像是永不停歇的心跳声。
齐白云第一时间去了财务科,推门进去时,杨卉菊正低头核对账本。
“小杨会计!承德万顺鞋帽批发部的预付款到了吗?”
现金出纳杨卉菊听问,立即放下手头工作,翻了翻银行存款账,抬头笑着回答道:
“白云姐!昨天就收到电汇了,放心吧。”
齐白云听了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转身直奔销售副厂长汪海枫的办公室。见到汪厂长,就高兴的汇报说:
“汪厂长!承德万顺鞋帽批发部的六万双大订单签下来了,预付款也到了。”
汪海枫正看着销售报表,猛地抬起头,满脸惊讶,随即哈哈大笑的赞美道:
“哈哈哈!不错不错!旗开得胜啊!刚来上班就拿下这么大的订单,女中豪杰,名不虚传!”
齐白云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还不是多亏了赵厂长陪我去?不然也没这么顺利。以后您也要多支持和帮助我呀。”
“一定一定!”汪海枫连连点头。
另一边,山娃回到厂里,向曹厂长汇报了承德之行的成果,并对齐白云的表现赞不绝口。曹厂长听后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叫来汪海枫,三人一起研究起销售市场的布局。
新招聘六名业务员的分工是:张锦福:他也是山娃的三小姨子刘小敏的丈夫,他关闭了与他二哥张锦成开的粮油店,在给妻子小敏搞服装加工打下手,感觉有点憋屈,所以,在山娃的支持下,凭着多年在赤峰开饭店的人际关系,这次应聘塑料厂业务员被录用,分配到内蒙古和黑龙江等地开发市场;胡国才:因有新疆收购棉花的经历,主动请缨去开发乌鲁木齐、伊犁、喀什和库尔勒;于长发:负责甘肃兰州和青海西宁等地;张海木:负责河南郑州、平顶山和驻马店等地;吴志林:负责江苏和江西等区域;齐白云:负责山东济南、青岛与河北石家庄、保定和承德等地。
新招聘业务员,负责市场开发分配完毕后,三人又开始讨论了,今年5月份,在长春举行全国鞋帽展销会的筹备工作,决定由汪海枫负责写出具体的策划方案。
汪海枫告辞离开后,曹厂长和山娃又谈起春节前后的工作安排。曹厂长神情严肃地说:
“今年是承包第二轮的第二年,也是承上启下的关键年。春节期间,我们要做好三件事:一是大拜年,给退休工人送礼品;二是召开座谈会,讨论在厂区南侧盖家属楼;三是开发新产品,节后去烟台考察聚氨酯革和鞋底。”
山娃一边记录,一边沉声回应道:
“福利来源于效益,效益来源于销售和新产品开发,中间靠的是生产质量和数量。节后我们必须逐项落实,刻不容缓。”
曹厂长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山娃的肩膀,呵呵地笑着说:
“呵呵!总结得好啊!知我者,山娃老弟也。”
1992年2月3日,除夕。红光家属院山娃家热闹非凡。二弟赵小生从首都师范学院放假归来,小妹赵小可从兴隆县一中回家,老弟赵小宝也从锅炉维修厂回来了。大家围坐在餐桌旁,一起聚餐,吃起了年夜饭,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把酒甚欢,其乐融融。
母亲秀兰看着儿女们团聚,眼中泛着泪光。她的手微微颤抖,泪水顺着满脸皱纹上滑落——这泪水里,有辛劳的回忆,有如今的欣慰,更有对未来的期盼。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夜空被烟花点亮,映照着一家人幸福的脸庞。
正月初一,山娃按照每年的惯例,参加了曹厂长率领承包集团成员大拜年活动,今年一改往年的做法,去每一户退休工人家里拜年,办公室主任刘宇浩跟着都送给了新春贺礼——两瓶山庄老酒。当退休的老工人收到礼品的那一刻,都感动的热泪盈眶。
春节过后不久,正月的寒风还带着刺骨的凉意,兴隆县的早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山娃站在院子里,望着二弟小生背上了书包,带着物品,和他握手告别道:
“大哥!我得提前回学校,找了一份家教,给高中生辅导寒假作业,赚点家教费,留作读研期间零花用,也为了减轻你供我上学的负担。”
小生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兴奋,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依依不舍。
山娃沉默了几秒,没有再挽留,只是点点头,转身回屋,从红箱子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装了两百元钱,走出来塞到小生手里,说道:
“拿着!穷家富路,别委屈自己,留你做路费和零花用。”
小生愣了一下,忙退回去,对山娃说:
“大哥!我自己能挣钱了,读研期间做家教能养活自己,这钱还是留着家里花吧,你还要养家糊口,照顾妈妈和姊妹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别说了!你还是拿上吧!”山娃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又把装钱的信封塞进了他的衣兜里,语重心长的继续说:
“你是我弟弟,考上研究生,我答应过要供你。钱不够就说话,别硬撑着!现在大哥在塑料厂当了经营副厂长,工资待遇提高了,有钱供你读研了。”
赵小生握着大哥粗糙却温暖的手,眼圈渐渐泛红。他没再推辞,怀着感激之情,只是低声说了句:
“谢谢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
“跟我还客气啥?大哥永远都是你的好大哥,弟弟永远也都是我的好弟弟。走!我送你一起去火车站。”
山娃说着,就和二弟肩并肩一起走出了红光家属院,打车去了兴隆县火车站。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山娃又叮嘱二弟说:
“读研期间,还是以学为主,做家教可别耽误了学习。”
赵小生轻嗯着点点头,回答道:
“放心吧!哥!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学业至上,我会努力的。”
到了火车站,山娃付了打车费,二弟小生急匆匆去售票口买了火车票,检票进站后,山娃送他到了站台上。赵小生看着火车进站停稳了,就和大哥紧紧拥抱后,随着拥挤的旅客一起挤上了火车,向着大哥挥手告别。
列车缓缓启动,山娃站在站台上,看着弟弟的身影逐渐远去,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回到家,山娃刚坐下,老妹妹小可就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说要回学校复习。山娃又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嘱咐说:
“好好读书复习,今年争取考上中专。”
小可使劲的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而老弟弟赵小宝,早在除夕那天匆匆吃完年夜饭,就赶回了锅炉维修厂。马厂长安排他春节值班,并许诺双倍工资。小宝没多说什么,只是乐呵呵地对大哥说:
“大哥!我去值班了!能多挣点就多挣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热闹的家,几天之后又安静下来。母亲秀兰坐在小屋的床沿上,看着一个个孩子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忽然,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一样,躲到老远山西不回来!呜呜……呜呜。”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多年的怨气,呜呜的哭着!喊着!骂着!又连哭带骂道:
“赵明!你天天想着找小老婆,忘恩负义的东西!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这哭骂声,惊动了山娃的妻子荣荣。刘荣荣皱着眉,冲着卧室里的山娃喊道:
“你妈又犯病了,快去看看吧!”
山娃急忙冲进母亲的小屋,试图安慰说:
“妈!别哭了!大过年的。他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了,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不能都陪着您吧?家里不是还有我和荣荣在家吗?还有您的两个孙女呢。”
“你们陪我有啥用?过年了,你爸爸咋不回来看我呀?挨千刀的,没一点好心!呜呜……呜呜。”她一边哭着叨咕道,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瞪着山娃。
“妈!我爸和你离婚了,他不会回来了。由我照顾您!别哭了啊!哭坏了身子。”山娃一边给妈妈擦着眼泪,一边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