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谁都没想到,曾经有能力一争储位的安王最后会是这么个死法。
永宁伯与林大将军都颓然地瘫倒在地。
安王死了,便也意味着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而他们背后的家族也得为他们此次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周贵妃双目无神抱着谢祁安的尸身,任凭鲜血从谢祁安的伤口涌出,滴落在黑色的地砖上,蜿蜒了一地。
谢荣面色一沉,神色冷漠道:“来人啊!还不快将周贵妃带下去!”
谢荣一发话,下头的宫人们霎时间动了起来。
有的去拉周贵妃,有的去抬谢祁安的尸身。
宫人接触到周贵妃的胳膊,当即就被甩开了,周贵妃死死抱着谢祁安的尸身不撒手,状似疯癫,干涩的唇瓣一张一合,不断呢喃道:“安儿没死……我的安儿没死……”
“你们别碰他!你们别碰他!狗奴才!你们是什么身份!胆敢对安儿动手动脚,本宫要杀了你们!本宫要杀了你们!”
“滚开!滚开!”
可任凭她对那些宫人如何拳打脚踢,终究是抵不过这么多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祁安被那些宫人抬走。
而她自己也被宫婢拖拽着,毫无还手之力。
“放开本宫!狗奴才!你们放开本宫!”周贵妃双手被宫人架着朝外头,她猩红的双眼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谢荣。
“谢荣!你不得好死!你捅杀亲子,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你也会死在亲子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贵妃被拖了下去,可是她最后一句话却在空阔的大殿之上回响,久久不散。
此等诅咒,明显是意有所指,百官的视线在面色阴沉的帝王与蹙眉的瑞王之间来回扫视,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沈琼华拧眉,对周贵妃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都到这个地步了,竟还妄图挑拨离间。
她抬眼向帝王看去,却见帝王冷嗤一声,道:“妖言惑众,不知所谓!”
心顿时放回了肚中。
周贵妃和谢祁安被带了下去,永宁伯和林大将军及其近卫们也被压了下去。
永宁伯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沈琼华一眼,沈琼华勾唇一笑。
昔日永宁侯府拿捏沈家就犹如拿捏一只蚂蚁一般,她带着阿娘和阿逸在虎狼窝生存,处处小心,时时提防,恐怕当初的永宁侯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
从今以后,沈家再也不必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怕这只饿狼会扑上来咬一口。
阿娘与阿逸也不必整日躲在宅院内,可以放心的出门了。
阿爹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笼罩在沈家头顶上的阴霾,终是散了。
这怎么能不令人高兴呢?
该拖走的人拖走,该押解的人押解,士兵们也都退了下去,大殿之上顿时空旷了不少,躲在其中企图浑水摸鱼的人便显露了出来。
战战兢兢,浑身发颤,满脸心虚害怕的安乐公主,在此刻着实引人注目。
还不消谢荣说些什么,安乐公主便跑上前,对着谢荣就跪了下来,砰砰砰地一顿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儿臣对二哥……哦,不,对谢祁安今日之事完全不知情啊!儿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还请父皇明鉴!”
“请父皇看在儿臣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回吧,父皇!”
“儿臣今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敢再犯!”
安乐公主说这话时,声音都是抖的,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方才皇上弑子的那一幕,久久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从未如那一刻深刻认知到‘皇家无父子’这句话的含义。
父皇连二哥,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说杀就杀,更何况她这个公主呢。
安乐公主磕头磕得额头都渗血了,谢荣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动容,就好似往日的那些疼爱都是假的一般。
他冷笑一声,道:“李顺全!”
“奴才在!”李顺全上前恭敬道。
“传朕旨意!安乐公主蒙受皇恩,却自幼骄纵,僭越礼法,谋逆结党,枉顾纲常,此等悖逆狂悖之举,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着褫夺其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关押至宗人府,终生监禁,非死不得出!”
最后一个字落下,安乐公主犹如丢了三魂七魄般瘫倒在地,“不……不……不——”
褫夺封号,关押至宗人府,终生监禁,不得外出,这样的惩罚对于安乐公主这样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娇生惯养,如花一般年纪的女子,无异于是天榻了一般的存在。
安乐公主失声尖叫,又猛地磕起头来,“父皇!父皇不要啊!儿臣不要去宗人府啊!儿臣不要去宗人府,求您!求求您啊!!!”
任凭安乐公主如何求饶,皇上都不为所动,任由她嚎叫着被宫婢拖了下去。
至此,安王谋逆一事彻底落下帷幕,而剩下的查抄永宁伯府与林大将军府,揪出安王一党的其他人,自有人依令去做,不需要皇上操心。
那些问心无愧的大臣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而那些心中有鬼的则是站立难安,恨不能飞回府中检查疏漏。
经此一遭,这个早朝的时间直接延长过了晌午,众人饥肠辘辘,谢荣身心俱疲。
他由李顺全搀扶着站起身,冷漠的眼神扫视众人,缓缓开口,“退朝!”
“渊儿,你留下,朕有话与你说。”
谢南渊一愣,微微颔首。
百官面面相觑。
原本安王与瑞王彼此难分伯仲,现如今安王谋逆被皇上亲手杀死,瑞王却被皇上留下来说话,只怕这太子之位真要落到瑞王的头上了。
众人各怀鬼胎地退下了,沈琼华内心担忧,一直迟迟未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心中十分不安。
还是洛希瑶拉了她一下,才将她拉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洛希瑶朝外走,视线与谢南渊对上,谢南渊微微勾唇,朝她露出一抹笑,薄唇微启。
放心。
他对她说。
沈琼华微微颔首,跟着洛希瑶缓步离开,大殿的门缓缓合拢,阻隔了她的视线。
大殿内静悄悄的。
谢荣抬脚一步一步走至谢南渊面前,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
忽而,一巴掌拍在了谢南渊的肩膀上,唇角扯出一抹笑,“好样的!不愧是朕的儿子!面对构陷,懂得暗度陈仓,釜底抽薪,迅速转变战局,朕以你为荣!”
谢南渊陡然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父皇谬赞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哎~此番你立了大功,朕定要好好奖赏你一番,不过具体要赏你什么,朕得好好想一想。”
“等镇国公班师回朝,犒赏三军之时,朕再下旨,哦,对了,镇国公何时回朝?”
谢南渊拱手道:“回父皇的话,镇国军及军中副将都在处理战后事宜,如今应当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只要父皇下令,即刻便可班师回朝。”
还是这么谨慎。
谢荣眼眸一暗,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朕知晓了,你赶路劳顿,先回府歇息一番吧,至于军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待你养好精神,写个折子,交代好事情始末,呈上来。”
“是!”谢南渊恭敬道,正要退下,忽而又顿住了脚步。
转身语气僵硬地安慰道:“父皇,还请节哀,您的身子最要紧。”
谢荣点了点头,“其实……”
他想要说些什么,又顿住了。
最后只能摆了摆手,道:“罢了,人死如灯灭,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回去吧。”
谢南渊颔首,退了下去。
大门关上前,谢南渊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息,似是心痛,又似是无奈。
最终,都湮灭于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