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带你回家。”
暗河的水流呜咽声被骤然甩在身后,如同沉入不可听闻的深渊。
奈落搂抱着桔梗,脚步点过冰冷湿滑的浊水礁石,足下连水汽都未曾沾染一分。
身侧是咆哮的冰冷激流,撕扯着漩涡,而被他裹在狒狒裘里的人,则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置身于凝固的琥珀核心。
桔梗的面孔深埋在雪白厚暖的绒毛里,窒息性的掠夺带来的生理性泪水将睫羽和颊侧肌肤晕染得一片湿漉。
她能感到他揽着自己腰背的手臂沉稳如盘山的巨木,力道不容反抗地嵌入那层新生肌肤与下方脆弱的骨骼之间。
每一次迈步,带来的都是微小而清晰的失重感,提醒着她此刻完全的依附与悬空。
河滩的泥泞与湿冷被彻底抛离。
最后一步踏出时,眼前的场景瞬间切换。
不是预想中邪瘴弥漫的阴森魔窟。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沉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微声。
这里的空间开阔得惊人。
穹顶并非岩石,而是整块的、深邃得如同吞噬光线的幽暗宝石打磨而成。
穹顶极高处,有不知从何处渗透的微光,凝成极淡的、流转变幻的幽紫色星屑缓缓飘落,寂静无声,如同凝固的星辰之泪。
地面是切割至极其平整的黑曜石板,光可鉴人,清晰地倒映着上方缓缓沉降的星屑,倒映着穹顶无尽幽深的光泽,也倒映着踏足其上的身影。
长长的甬道两侧,不是嶙峋石壁,而是绵延不绝、拔地而起的巨大水晶簇。
这些水晶并非凡物,剔透的晶体内部,凝固着幽紫色的、流淌着胶状流光。
无数晶簇姿态各异,有的如同参天妖树的枝干,扭曲向上刺入幽暗;
有的则展开片片锋利剔透的瓣,如同一朵朵盛放的剧毒冰莲。
每一簇水晶深处都蛰伏着强大而内敛的妖力波动,如同沉睡的活体守卫,森冷的气息弥漫,交织成无形的领域。
这领域并非狂躁的邪气,而是死寂的、剔除了所有多余杂质的——纯粹的压迫感。
绝对的静穆中,潜藏着足以碾碎一切外来法则的、非人的秩序之力。
奈落抱着桔梗,踏上光洁如镜的黑曜石长径。
狒狒裘厚重的绒毛摩擦着她初生的、敏感的肌肤。
她转动着湿漉漉的眼睛,去看清这陌生到令人心悸的异界。
那些巨大的、扭曲向上生长的水晶簇表面,平滑如冰,清晰地照出了此刻的景象——
苍白精雕的面容半隐在长垂的墨发阴影之下,只露出那弧度完美的唇角和紧绷的下颌线条。
男人熔金的妖瞳在幽暗的环境中闪烁着恒定如同冷星的光点,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专注,视线胶着在怀中之人模糊的倒影上。
而他怀中——
被雪白绒毛包裹的纤细身影,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大半张脸都埋在他胸前,露出的半边面颊。
肌肤雪白得透出皮下淡紫的脉络,嘴唇因刚才的掠夺而有些微肿破皮,湿润的眼睫掩着空茫一片的灰紫色瞳孔。
她眼神里残留的惊惶未散,却因这诡异的死寂和水晶无声的凝视而凝固,像被蛛网缠绕的露珠,呈现出一种冻结的无助与懵懂。
镜面般的水晶棱面折射着无数相同的画面:他,和她。
他的每一步都稳如嵌入了永恒的轨道,而她只能被动地感受这沉默而坚固的牢笼般的怀抱。
“……奈落……” 怀里传来细微模糊的、试探性的呜咽,带着泪意浸润后的软糯嘶哑,更显脆弱无助。
像初生的小兽迷失在庞大冰冷的巢穴深处,本能地向唯一的“热源”发出求救信号。
“嗯,我在。”,奈落眼眸微动,某种更深邃的暗影从他深沉的眼底略过。
圈在她腰背上的手臂并没有放松分毫,反而以一种极其微妙、如同嵌入榫卯的调整,将她的身躯揽得与他贴得更紧实一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胸腔微微的起伏,能感受到那轻贴在胸前的额头上传来的、带着泪水的微凉湿意。
亲密的触碰如同钥匙,精准地插入了他污浊核心深处某个运转复杂的轮轴。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声极低的、带着沉重鼻息的单音从他喉间滚动而出。
尾音极轻,几乎听不到吐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黏着人心的安抚力量。
他的视线终于从那幽邃长廊尽头、一面如同整片深渊倾倒凝聚而成、无法测量其高度的巨大水晶之壁前收回,重新落回她因仰头而暴露出的、吻痕凌乱的颈脖。
那优美柔弱的曲线在幽暗的光线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新生雏鸟般的不设防。
他垂落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描摹之笔,缓缓滑过她颈侧细腻的肌肤纹理,落在一滴尚挂在颧骨下方、将落未落的泪珠上。
抱着她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那只原本环在她后腰、稳定支撑的冰冷如玉的手掌,却悄无声息地移开了寸许。
玉色的指尖微抬,并未触碰皮肤,只是在那滴将坠的泪珠旁边轻轻一拂。
“哭什么?”,一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气流,带着一丝冷檀的清冽,擦过那湿濡的颊侧。
她眼角滴悬垂的、滚烫的泪水,被这微温的气息精准地托起,带走,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极淡的白烟,无声地消失在弥漫着幽紫星屑与妖氛的空气里。
他笑了笑,动作自然流畅,如同拂去花瓣上一粒晨露那般理所当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绝对掌控者才能赋予的微妙呵护。
仿佛这并非举手之劳,而是某种专属特权的行使。
被拭去的泪痕之下,那片新生敏感的肌肤微微颤抖了一下。
桔梗微张着唇,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像是微弱的叹息,又像是纯粹因那拂过的、陌生的温热气流而产生的细微惊悸。
灰紫色的眼瞳里水光依旧充盈,像盛满了永不枯竭的无知源泉。
眼里那些破碎的、因窒息强吻而掀起的剧烈惊澜,似乎被这只无形拂过的手、这声极低的应答、以及周遭水晶倒映出的凝固景象,奇异地安抚、凝结了。
她下意识地,像是要汲取唯一的温度与庇护,微微侧过脸,将整个被泪水浸透的额角和冰凉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了他胸前那片狒狒裘的柔软深处。
厚重的白色绒毛瞬间吸收了残余的湿意和她破碎的气息。
鼻尖萦绕的,只剩下那份穿透布料、恒定不变的冰冷幽香。
这冷香,仿佛是从他这副温润玉质表皮之下最不可测的核心溢散出来的气息,带着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安抚力与禁锢力。
奈落低头,瞳孔深处映照着她如倦鸟归巢般全然依顺的微小动作。
心头因强行掠夺而翻搅的、几乎要撕裂宁静外壳的剧烈火焰,终于在她无知的依顺、和眼前这片为他意志所掌控、为他存在而铸就的绝对领域中,重新获得了危险的平衡,缓慢沉潜回那无垠的黑暗核心。
很好,就该如此。
脚步声在光洁的黑曜石上敲打出唯一规律的节奏,回响在无尽的水晶镜廊中。
每一步前进,那面如深渊凝聚的巨大水晶壁垒便更加清晰一分。
壁垒深处流转的幽紫色光芒,如同缓缓睁开的巨大妖瞳,无声地注视着他怀抱中的“珍宝”向它的核心靠近。
壁垒的底部,悄然洞开一道门户的边缘轮廓,那是通往这座由纯粹秩序与黑暗搭建而成的最深巢穴的入口。
光,将门内更深的幽暗,切割成一道吞噬一切的裂痕。
奈落停下脚步,垂首在桔梗眉心落下一吻,“桔梗,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