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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十年,江南水乡。

云雪霁与解雨臣携手漫步于青石板路,享受着远离朝堂的宁静。

行至一处破败的桥洞下,一阵嘈杂的打骂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正围着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那孩子蜷缩着身体,怀里死死护着什么东西,任凭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竟不还手,只是默默承受。

解雨臣微微蹙眉,指尖轻弹,一股无形的气劲将那几个施暴的孩子推开数步。

孩子们见解雨臣身上衣着的布料就知道这是个贵人,一瞬间就一哄而散。

云雪霁走上前,蹲下身,看着那慢慢松开怀抱,露出一块已经发霉、沾满泥污的馒头的小孩。

孩子约莫三四岁年纪,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眼睛,虽带着惊惧,却并无戾气,反而有种逆来顺受的温顺。

“他们打你,为何不反抗,也不放手?”云雪霁的声音平和。

小孩怯生生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位气度不凡、宛如神仙中人的贵人,小声回答,“抢到的……就是我的。丢了,会饿死。打……打不过,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江南一带孩子特有的软糯,语气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命般的温和。

解雨臣的目光落在小孩的骨相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看向云雪霁,传音入密。

“此子根骨清奇,是块修仙的好材料,难得的是心性似乎纯良温和,只是命途多舛……观其命运丝线,竟与宫中你我关注的那位未来有所牵扯。”

云雪霁微微颔首,他看到的,是这孩子眼底的温顺与坚韧并存。

他想起了南珩,那个抓周时抓住他玉佩的孩子。

南珩原定的命轨中,似乎确有这么一个来自江南的下属。

他记得,似乎是叫上官白鹤。

“你可愿跟着我们,你如果跟着我们,以后,不必再和他们抢发霉的馒头,也不会再有人打你。”云雪霁伸出手,语气比方才更缓。

小孩看着云雪霁洁净修长的手,又看看自己脏污不堪的手和怀里那个发霉的馒头,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又有些胆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将那只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在了云雪霁的掌心。

那温暖的触感,让他冰凉的小手微微一颤,心中莫名安定。

云雪霁与解雨臣将他带回临时落脚处,洗净喂食,得知他无父无母,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似乎复姓上官,连名字都没有,两人一合计,就为他取了上一世的名字——“上官白鹤”。

随后,便将他带回了远离尘嚣的帝师宫——琉璃宫。

上官白鹤的根骨果然如解雨臣所料,极为适合修炼。

更难得的是,他心性温和沉静,耐得住寂寞,修炼起来虽进境不如某些激进者迅猛,却根基扎实,心境平稳。

解雨臣传授他修仙心法,云雪霁则从旁指点,查漏补缺。

上官白鹤对两位师尊极为恭敬感激,修行刻苦,却从不急躁,待人接物也总是温和有礼。

政和十二年,上官白鹤修为成功筑基,体内灵气自成循环,算是正式踏入了修仙之门。

他的气质也愈发沉静温和,如玉般温润。

同年,云雪霁传讯入宫,皇帝南煦恭敬地来到琉璃宫。

随后,一道谕令传遍天下:帝师云雪霁与夫人解雨臣,收一徒,赐道号“玄霄”。

消息传出,举世皆惊。

帝师收徒,这可是比皇子得宠更为震撼的事情,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之捶胸顿足,嫉妒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

帝师收徒,这意味着帝师的道统有了传承,也意味着这名为“玄霄”的弟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帝师之位,这其中更透露出一个消息。

那就是帝师已有离去之心,故而留下传承。

当南煦以及少数有资格觐见的人见到“玄霄”时,却只看到一个身着素白道袍,身姿挺拔,脸上覆盖着一副毫无纹饰的白玉面具的少年。

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那眼神平和温润,并无锋芒,却深邃得让人心安,也让皇帝心安。

对于这神秘的装扮,云雪霁对外的解释是:“玄霄未继承下一任帝师之位前,其真容,除师者外,唯有其命定之人方可窥见。此乃琉璃宫规矩。”

众人虽感好奇上官白鹤的长相,却无人敢质疑帝师的决定。

于是,上官白鹤以玄霄为名,白玉覆面,神秘温润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

只有云雪霁和解雨臣知道,这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上官白鹤将来在外游历之时,不被人算计。

让他不至于因过往或未来纷扰而心境波动,能够更专注于修行,保持其纯良温和的本性。

时光荏苒,政和十五年的秋狩如期而至。

皇家猎场,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皇帝南煦一身戎装,意气风发。

经过几年的沉淀,他对南珩的关注虽因嫡子南瑞的出生有所分散,但帝师的影响犹在,他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公允。

然而,在此等彰显恩宠的场合,人心深处的偏颇难免流露。

围猎开始,南煦几乎全程将年仅七岁的嫡子南瑞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引弓射箭,每当南瑞射中一只小兽,无论大小,南煦都会朗声大笑,毫不吝啬地夸奖。

而年长几岁的南珩,则默默跟在随从队伍中,他骑术箭术在同龄人中已算佼楚,也猎到了几只不错的猎物,却始终未能换来父皇一个赞许的眼神。

孩童敏感的心,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看似平等的对待下,细微却刺骨的差别。

南珩抿着唇,努力维持着皇子的仪态,但眼底的失落,却难以完全掩藏。

人人都说他受帝师青睐,可自己从小到大除了那块玉佩,根本就没有见过帝师。

他知道父皇对他的好是因为帝师,小小年纪,也知道父皇对他不好,是因为自己的舅舅高长隐。

可他一直想问一问,如果没有他们的话,父皇对自己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态度?

十八弟拥有的宠爱,自己会不会有?

细心的楚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向来宽厚,对南珩这个因帝师之故处境特殊的孩子,也多了一份怜惜。

趁休息间隙,她招手让南珩过来,亲手剥了一个蜜橘,将清甜的果肉递到他手中,柔声道:“珩儿今日表现很好,猎到的狐狸皮毛完整,很是难得。”

南珩接过橘子,低声道:“谢母后。”

楚皇后看着他乖巧却难掩失落的模样,心中微软,笑道:“一只小狐狸算什么,待会儿母后带你去林子那边,听说有更大的雪兔出没,若能猎得,给你母妃做条暖和的围领,可好?”

南珩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

于是,楚皇后便带着南珩以及一小队护卫,脱离了主营地,向着猎场更深处行进。

他们运气不错,果然发现了几只肥硕的雪兔。

楚皇后为了让南珩尽兴,示意护卫们散开围堵,自己则陪着南珩,策马缓缓追逐。

她可是上一任千羽王的嫡女,将门虎女,马上功夫,她自然也不差。

然而,就在南珩瞄准一只最大的雪兔,准备放箭之时,异变陡生!

数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密林深处疾射而出,目标直指南珩与楚皇后!

“保护皇后和七皇子!”护卫首领惊骇大喝,拔刀格挡。

但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且身手矫健,瞬间便与护卫们厮杀在一起。

场面一片混乱。

楚皇后反应极快,一把将南珩从马上拉下,护在身后,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勉力抵挡。

她虽出身将门,有些武艺傍身,但毕竟久居深宫,哪里是这些专业杀手的对手。

“母后……”他声音带着颤抖。

“别怕,珩儿,抓紧我!”楚皇后语气急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局,寻找突围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名隐匿在树冠上的刺客,抓住了楚皇后为了保护南珩而露出的破绽,弓弦响动,一支利箭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直指楚皇后后心!

“母后——!”南珩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矢袭来,嘶声大喊。

楚皇后也察觉到了背后的危机,她若闪避,这一箭必定会射中她身后的南珩。

电光火石之间,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南珩往旁边一推,自己则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噗——”

箭矢穿透华服,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楚皇后身体猛地一颤,低头看着从胸前透出的染血箭镞,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殷红的鲜血不断涌出。

她艰难地回过头,看了被推开后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和泪水的南珩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未能亲眼看着亲生儿子南瑞长大的遗憾,最终,她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虽然南珩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可为他而死,自己并不后悔。

“母后!!!”南珩扑了过去,抱住楚皇后尚有余温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围的厮杀声似乎在这一刻远去,他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母后身上不断蔓延开的、刺目的血红,和那逐渐冰冷的温度。

护卫们见皇后中箭倒地,个个目眦欲裂,拼死反击,终于将剩余的刺客或斩杀或逼退。

当皇帝南煦闻讯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满地狼藉的尸首,悲愤的护卫,以及跪在血泊中,抱着楚皇后遗体,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七皇子南珩。

南煦如遭雷击,踉跄着扑到楚皇后身边,探手一试,已是气息全无。

他猛地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南珩,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那里面有心痛,有愤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若不是为了带南珩去猎什么雪兔,皇后怎么会脱离主力,遭遇不测?

“查!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逆贼给朕揪出来!!”南煦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猎场。

南煦的怒吼在秋日的猎场上空回荡,带着帝王一怒的雷霆之威,也带着丧妻之痛的撕裂与疯狂。

侍卫们噤若寒蝉,迅速行动起来,清理现场,缉拿可能残存的刺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悲愤。

然而,南煦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那个依旧抱着楚皇后遗体,小小的身体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的南珩身上。

楚皇后安静地躺在他怀里,面容苍白却奇异地带着一丝解脱的平静,仿佛只是睡去,唯有胸襟前那大片刺目的暗红,宣告着生命的消逝。

南珩的眼泪混着尘土和楚皇后身上的血迹,在他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

他紧紧抓着楚皇后已经冰冷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母后……母后……醒醒……”

这稚嫩而绝望的呼唤,此刻听在南煦耳中,却像是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刺穿了他因悲痛而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想起了楚皇后生前温柔的笑靥,想起了她方才还鲜活地陪伴在自己身边,看着南瑞射中猎物时那明媚的笑容,更想起了她是因为谁,才会来到这片危险的密林!

所有的怒火、愧疚、无处宣泄的痛楚,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脆弱的宣泄口。

“都是你……”南煦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他一步步走向南珩,龙纹靴踩在枯叶和血渍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死神的步伐,“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你要猎什么雪兔!皇后怎么会……怎么会……”

他猛地俯身,一把抓住南珩细瘦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那骨头捏碎,强行将他从楚皇后的身边拖开。

南珩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他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父皇那双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与恨意的眼睛。

那眼神,比他刚才面对刺客时还要让他恐惧。

“父皇……”他下意识地唤道,声音里带着祈求和无助。

“闭嘴!”南煦厉声打断他,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不配叫朕父皇!”

说着,在周围所有侍卫、宫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南煦“沧啷”一声竟拔出了腰间的天子佩剑!

冰冷的剑锋在秋日黯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凄厉的光,直指南珩纤细的脖颈!

“是你!是你害死了皇后!朕今日就杀了你这孽障,为皇后偿命!”

南煦的神情近乎癫狂,丧妻之痛已让他彻底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权衡,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痛苦吞噬、需要找一个对象来承担所有罪责的普通男人。

锋利的剑尖抵在皮肤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和轻微的刺痛感。

南珩浑身一僵,忘记了哭泣,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父亲。

脖颈间的冰凉,远不及心中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