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珊德拉微微打了个哆嗦,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太激动了,默不着声地叹了口气,温柔地看向哭声开始变小的妹妹,又摸了摸她的头。
等阿黛拉伊达已经转为撒娇似的微弱抽泣,亚历珊德拉才慢慢扶着她的脑袋将她抬起。
看着妹妹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双眼,亚历珊德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正要给妹妹擦擦脸,就看见一个鼻涕泡从阿黛拉伊达小巧的鼻子下快速鼓起。
“噗~”
“呀~!”随着鼻涕泡的快速炸开,阿黛拉伊达羞臊地叫了一声,一下就推开姐姐跳下床往盥洗间跑去。
亚历珊德拉有些无奈地笑笑,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脸和手,走到床边的一张洛可可风格装饰豪华的扶手椅上坐下,静静等着调皮的妹妹。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亚历珊德拉的心中却起伏不定,刚刚那‘骇人听闻’的想法不断冲击着脑海,无论觉得这种想法有多么粗暴,她都能感到自己愈加倾向这种思想。
‘先问问阿黛的想法吧。’看着已经清洗干净但眼泡依然肿大嗫嚅着小心翼翼地向自己挪动走来的妹妹,亚历珊德拉这样想着。
等阿黛拉伊达磨磨蹭蹭终于走到面前,亚历珊德拉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如多年前一般。
“阿黛,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亚历珊德拉轻抱着妹妹,柔声细语地问道。
紧紧抿着嘴唇,阿黛拉伊达不知该如何说服姐姐接收鲁基扬·季莫费耶维奇,姐姐是非常典型的认可大周统治的斯拉夫旧贵族思想,或许少了很多旧贵族的陋习,但作为特权阶级坚定立场的她绝不会认可鲁基扬他们的变革思想。
“我记得有一句话是‘没有权贵支持的革命永远无法成功’,这句话很有道理。它不仅仅诠释了世间力量的来源,也诠释了阶级诞生的必然性,不是吗?”亚历珊德拉自然知道妹妹的纠结,虽然并不赞同变革者的思想,但她也对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有着很深的好感,为了纠正年轻公爵‘不正确’的想法,她可是私下里正经研读过好几本变革思想着作的。
阿黛拉伊达猛地抬头看向姐姐,看着这美丽又温柔的脸庞,眼中却是坚定,她的脸又有些泛红,这是因为激动,但她却张不开嘴,因为她反驳不了。
阿黛拉伊达是个调皮的孩子,调皮的孩子往往不喜欢枯燥的长篇大论,因此虽然认可并幻想鲁基扬口中的‘新世界’,但实际上她并不怎么懂变革思想的真正含义与社会学的基础知识——或许,她只是喜欢鲁基扬罢了。
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阿黛拉伊达又一次低下了头,却又不甘心,埋进姐姐的胸膛开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似的蹭了起来。
亚历珊德拉一下就笑了,她大约明白了这个妹妹的想法,只要不是坚定的变革者,那一切都好办得多了。
‘养一只人宠罢了,不过需要调教一下。’亚历珊德拉并没有对这样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有什么反感,似乎这本就是最正常的思考路径,她抱着已经有些重量的妹妹又开始轻摇,“明天带姐姐去见见他吧,姐姐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阿黛拉伊达再次抬头看向姐姐,盯着姐姐的眼睛似乎想看清是不是在哄骗自己,但那双清澈的美眸中尽是宠溺的温柔,温柔得醉红了她的脸,最终在一声害羞又开心的“嗯”中,缩进姐姐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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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费奥多罗维奇现在的状况和杨姣姣的父亲杨书怀有些相似,因为女儿暂时不能主持相关工作的关系,他俩都成为了各自女儿公司的实际执行人。
而伊万的处境似乎更糟了一些,脑子里几乎都是旧贵族思想的他非常擅长在各种“上层人物”之间游走,但他对现代公司管理——并且属于‘高科技’公司——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对于已经搭建完基础的维列斯科技公司,远洋自然不会当作太子爷的玩具而任其自生自灭,准确的说无论是星海、维列斯还是瓦楼那,在成立之初就已划入远洋版图。
维列斯名义上始终是袁仲旗下,其发展战略也是由袁仲决策的——虽然很多部分其实也是佐伊的建议——再加上远洋目前人员紧缺并且真正的重心并不在这一块,所以虽然也给维列斯指派了不少管理指导人员,但这些人更多的作用是培养维列斯自己的新人——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就是一名新人。
因此当伊万接到妻子通讯叫他今天晚上必须回家时,不仅他松了一口气,远洋派给他的助理也松了一口气——没有这个拖后腿的旧贵族,工作效率理论上至少可以翻四倍。
直到四十分钟后——现在叶班钦一家一直住在庄园,这也是伊万受不了通勤时间而长期住在佩斯扬大厦不回庄园的原因——即将到家时,伊万才从那些破数据中缓过来,有空回忆一下妻子在通讯里讲了什么,可惜他根本没注意听。
“噢,丽佐琪卡,我真是太想你了!你不知道,那该死的公司有多……”调整好情绪,以充满依恋又带着疲累的语气,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叶丽扎薇塔的纤指堵住了嘴唇。
“好了,万尼亚,下次再编故事吧,我们要好好讨论一下小阿黛的婚事。”叶丽扎薇塔也不管礼仪了,拉起丈夫的手就迈步向通廊走去,考虑到这个明显有些脏兮兮的家伙肯定没有每天洗澡,现在还是去书房更合适。
“噢!天啦!你竟然叫我万尼亚!天……”或许是妻子的称呼还是过于亲密了一点,伊万竟然开始耍宝。
“嗯?看来万卡你或许更希望我称呼你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丽扎薇塔猛地站定回头,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盯着自己的丈夫。
“嗯……不,万尼亚,不,万卡就很好。是的,很好。”伊万总算想起家里的大事到底是谁做主,他立刻礼貌地表明了正确的态度。
叶丽扎薇塔盯了丈夫一会儿,才“哼”的一声转身继续走去。
伊万马上乖乖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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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有几句民间谚语,譬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譬如“麻雀飞过也会有个影子”。
即使是这个星球最强大的国家,即使是这个星球综合民族聚集力最强的国家,面对三十亿人口和过于辽阔的疆域,也无法真的做到滴水不漏,更别说还有诡异这种防不胜防的东西存在。
就在公共觉醒一天之后,信息封锁便没有了实际意义。
国际舆论并没有翻出什么水花,且不说本来就只能叫几句远远挥动一下爪子,现在面对超过全球超能者总和的可怕数字,韬光养晦与和谐国际就更加重要。
各国高层噤若寒蝉,更多的却是权贵们心中的疯狂。
所有人都爱超能,因为那是天上的权柄;所有人都恨超能,因为那是不安的炬火。
一道道愈加严苛的政令自上而下猝然搅乱了各国人民本就水深火热的生活,一封封密信将形形色色龙蛇混杂的权贵子弟迅速聚集。
大周的秘密外流得快,各国的情报流向大周的速度也不慢。
大周官方并不在意此次公共觉醒的事如此快就被他国知晓——毕竟规模摆在那,能封锁一天并挖出不少探子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其他几国的动作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对外的一些工作会更加繁忙。
洛邑西北向,密山以东祖山山顶的风雨天坛显得有些安静,只有临近崖边的三层观天阁略有人气。
刚走上三楼的周王看了一眼倚在外廊已经看了数小时风景的朴允贞,笑着摇摇头,径直向盘腿坐在软榻上正在翻阅政要资料的陶玉走去。
“你怎么还喜欢用纸质的东西?对眼睛又不好,下面人也麻烦。”大咧咧地在软塌前的茶台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部掌机递给陶玉,周王一边说着一边将台上的茶壶茶杯挪开,弯腰又从茶台下陆续拿出茶釜、茶末盒、炒米罐、盐罐等等。
陶玉放下手中资料接过掌机,看见周王的动作皱了皱眉头,提起榻旁的拐杖点了点茶台:“味儿太重,小家伙不喜欢的。”
刚把茶釜摆上电磁炉的周王老脸一垮,回头看了看外廊上的朴允贞,只得叹了口气,又重新把一堆七七八八的玩意儿收回茶台下。
陶玉打开掌机,点开相册,一张张仪态端庄的少女照映入眼中。
她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二十多张照片看完才又翻回来,点出一个粉色短发明显是超能者的少女照片,疑惑地看向周王问道:“这不是小聍吗?袁仲现在可是生死难料,你舍得啊?”
倒了一杯清茶,嘬了一口,脸上的嫌弃神色根本控制不住,周王咂咂嘴还是将茶水喝了下去,又倒了一杯才慢悠悠说道:“总得给姬家留点血脉。”
闻言,陶玉僵了一下,随后叹气道:“没你想得那么糟,至少你们这种足够繁盛的贵族,多放几个篮子就是了。”
“姨啊~我没您那个身子骨啊~这以后,没了您,又没了我,那些胡七倒八的小家伙不得翻天?”周王反过手捶了捶腰,语气却还是轻松得很,“篮子是放得够多了,可这个篮子不还一直空着嘛。”
“手太长了,我很为难啊。”陶玉将掌机放在茶台上,揣起手眯起了眼。
“姨啊,大周有‘武王钺’还怕什么?姬家已经这个样子了,总不能什么都留不下吧?”周王摆出一副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满的神色,歪着头看着陶玉,“对着一个平民畏畏缩缩,对着姬家就重拳出击?过去那两百多年就算了,现在还这样,不好吧?”
“怎么?‘祖祀不绝,与国同休’还不够?就非要站在人民的头顶拉屎拉尿才舒服?”陶玉的语气开始冷了下来。
周王嘿嘿一笑,继续直勾勾地盯着陶玉的眼睛问道:“消除不了阶级,至少应该给自己人坐吧?杨时那丫头可从来没忘记她丈夫的事呢!”
听见周王最后这句话,陶玉立即瞟了外廊一眼,见朴允贞依然杵在那看着外边,提起拐杖就点了周王几下,压低声音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小腿被点得生疼,周王呲了呲牙快速抚摩着小腿也瞟了外廊一眼,低声回道:“什么情况?”
陶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握拳放在心口,又摇摇头。
只是思考片刻,周王就瞪大了眼睛,也握拳放在心口,带着疑惑摇了摇头。
见陶玉点了点头,周王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沉默。
深皱眉头抚摸着下巴,周王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拿起掌机有些坚定地说道:“该多放点篮子还得放,我回去和小聍谈谈。”
说完也没管陶玉回应,他站起身又看了外廊的朴允贞一眼就匆匆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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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周王走了好一会儿,朴允贞转过身,脚下腾起一层浓密却并不大的云雾,飘进阁中。
她的双眼没有眼球,而是两道柔和金光,唇未动却有声出:“他就是这此地亡吾族裔的周人后代么?”
明明朴允贞什么都没做,神态或许不似凡人却温柔平和,也没有任何或气势或场能的痕迹,但陶玉心中就是不知所谓的升起一股敬畏,她带着一些小心地回道:“玄母,那毕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朴允贞轻轻颔首,随后向外廊飘去,柔软声音传来:“此事自有吾后定夺。”
等她飘到外廊,又转身看向陶玉,玉口再启:“待吾看罢天下,好好待此女。那‘钺’非尔等可掌,若为天下万民,万不可见于吾后。”
语罢,只见她瞬间变形,衣物飘然而落,其身竟然化为一只巨大的黑褐色雕鸮!
“呜~~呜~~”
低沉厚重的两声鸣叫后,巨大雕鸮双翅轻挥,无声无息地融进风中消失不见。
安静等了一会儿,陶玉才长出一口气,慢慢侧躺在软榻上。
刚躺下,感觉背上凉飕飕的,原来被吓出了冷汗,又撑着身子盘坐起来,嘴里喃喃骂道:“连真神仙都出来了,还要人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