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时,殿内烛火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成一道倔强的弧度,掷地有声:
“母后放心,儿臣定不再沉溺温良幻象,
即日起便潜心钻研朝政,熟稔典章制度,与百官坦诚相待以安民心,
裴炎逆党虽狡,叛军虽狂,但儿臣身为大唐天子,必与母后同心同德,
守国门、安社稷,绝不让先祖基业毁于一旦,更不让兄长的血白流,
儿臣定当日夜警醒自己,
帝王之路无坦途,心不硬则国不宁,志不坚则民不安,
往后纵有千难万险,儿臣亦不敢退缩半步,
定以江山为重苍生为念,
不负母后教诲,不负大唐天下!”
他躬身将密函递还武媚娘,动作恭敬却不再迟疑,
此番话不仅是说给母后听,更是对自己的立誓。
次日清晨,早朝之上,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鸦雀无声。
百官分列两侧,神色各异,
有的面带惊惧,有的忧心忡忡,
有的暗自窃喜,有的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殿中那个空着的位置,
那是裴炎平日里站立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更添了几分压抑。
武媚娘头戴珠翠凤冠,目光如炬,扫过下方的百官,语气威严:
“相信昨夜之事,众卿已然知晓。”
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武媚娘哼笑一声,冰冷刺骨,让百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抬手示意王延年:
“将裴炎的亲笔密信呈上来,让众卿瞧瞧,”
武媚娘语气严厉,继续说道:
“看看你们眼中忠心耿耿的裴相,究竟是何等面目!”
“遵旨!”
王延年躬身领命,捧着那封写有“青鹅”二字的密信,
依次递到百官手中传阅。
百官接过密信,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
笔锋刚劲,力道十足,确实是裴炎的亲笔无疑。
可这“青鹅”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众人却是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
程务挺壮着胆子走出队列,躬身行礼,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裴相这‘青鹅’二字,臣等愚钝,实在不知其意,还请太后明示。”
话音刚落,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请求太后解惑。
武媚娘目光一沉,缓缓起身,凤袍下摆拖曳在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走到殿中,接过内侍递来的密信,高高举起,声音洪亮,
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众卿听着!
‘青’字,拆开来便是‘十二月’,
‘鹅’字,左边为‘我’,右边为‘鸟’,
‘鸟’者,禽也,与‘擒’同音!
裴炎这是在告诉李敬业,十二月,我当擒王!”
程务挺听完武媚娘的话,眉峰拧成一道深壑。
他从内心里根本就不相信裴炎会勾结叛贼:
裴相身为顾命大臣,久沐皇恩,已是百官之首,权倾朝野,
又何须冒谋逆灭族之险,与李敬业这等亡命之徒为伍?
且裴相素来谨言慎行,谋定而后动,若真有反心,
怎会用这近乎直白的拆字暗语传递讯息,徒留把柄?
再者,先帝托孤之时,裴相泪洒金殿,誓保大唐社稷,
这份赤诚天下共睹,如今怎会骤然变节?
莫非是这字里行间另有隐情,或是有人刻意曲解,构陷忠良?
十二月擒王——这“王”究竟指谁?
是皇上,还是意图复辟的宗室诸王?
再者,他与李敬业素无深交,怎会贸然结盟?
这般直白的隐喻,若被有心人察觉,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觉得这其中定然有隐情,恐怕是太后对这两字的解读尚有偏颇。
“他与李敬业暗中勾结,里应外合,
意图在十二月生擒哀家和皇上,颠覆我大唐江山,扶持伪主,自立为王!”
武媚娘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罪证确凿,无可抵赖!
若不是上天庇佑,哀家早有防备,
恐怕不到百日,洛阳城早已血流成河,社稷危在旦夕!”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骇与后怕。
“太后息怒!”
程务挺猛地跨步出列,甲胄碰撞之声打破殿内死寂,
他额角青筋暴起,声如洪钟,
“裴相忠勤体国,先帝托孤之时,他沥血盟誓,誓守大唐宗庙!
‘青鹅’二字拆解,未免牵强附会!
若裴相真有反心,岂会用此小儿科的暗语授人以柄?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裴相绝非叛臣!
还请太后明察秋毫,莫要被奸人蒙蔽,错杀忠良!”
话音落,胡元范亦躬身出列,神色凝重却言辞恳切:
“程将军所言极是!
裴相素来方正不阿,行事光明磊落,
身居宰辅之位,权柄已达巅峰,何苦以身试法,行此灭族之举?
拆字解意本就虚无缥缈,仅凭二字便定谋逆重罪,恐难服众!
臣恳请太后暂缓定罪,广查佐证,若裴相真有反迹,臣愿同罪受罚,
若系构陷,还需还忠臣清白!”
刘齐贤紧随其后,语气虽缓,却字字铿锵:
“太后,国之根基在于赏罚分明,忠臣之血不可妄流!
裴相辅政以来,夙兴夜寐,整顿吏治,安抚流民,功在社稷,天下共睹!
‘青鹅’之解,实为断章取义,臣以为其中必有隐情,
若仓促定罪,恐寒天下士人之心,日后谁还敢为大唐尽忠效命?
还请太后三思而后行,切勿因一时之怒,酿成千古之憾!”
三人接连进谏,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顶撞之意。
武媚娘脸色骤沉,凤眸中怒火熊熊燃烧,死死盯着三人,周身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她猛地一拍凤座扶手,金玉碰撞之声震得百官耳膜发颤:
“放肆!”
“裴炎罪证确凿,铁证如山,尔等竟敢为叛贼摇唇鼓舌,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