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捏着颈侧的刀往旁边收了收,她直视着男人,眸光清冽,看不出一点算计。
“我可以帮君上夺得天下。”
木连城将她按坐在佛首上,捏住她琵琶骨的左手加重力气,刚被推开的利刃再次逼近。
“就凭你?”他狭长的金眸眯起时,跟手里的弯刀一样锋利。
金属般厚重的嗓音,掺杂着喉间挤出的一抹闷笑,讽刺意味十足。
言清抬起手按在他胸膛:“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就是神女,真假的问题根本无须探讨,君上觉得这种情况下,凭我还不够吗?”
她媚笑着,语气带着尾钩,似有娇嗔。
木连城沉吟片刻,像是被她说服,手里弯刀回鞘。
只掐在她琵琶骨,限制她行动的大掌微微收紧。
“拿出一个让孤相信的理由。”男人忽而松开了钳制,挺直身躯,居高临下俯视她。
一米九几的身躯,仅仅只是站着,就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许是笃定女孩没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木连城摸在刀柄的右手悄然下移,把玩起垂坠的金丝穗子。
言清像蛇一样缠上去,偏要在老虎脸上拔须般,柔嫩玉指沿着他胳膊下滑,一直摸到他离武器最近的那只手背。
“我们有一样的仇人。”她掀眸轻笑了声,面上兀的多了几分杀气。
木连城反捉住她腕子的手,在触及她眼里陡然而泄的悲伤和恨意时,稍稍松开了些。
言清垂眸,再次抬起小脸时,已是泪眼如珠:“我父母和哥哥,都死在密宗那群恶人手里。”
似乎回忆起家人惨死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仍抑制不住声音的哽咽,整个人经历打击般微微颤抖着身子。
木连城将信将疑的盯着她,就见片刻前还沉浸在悲痛里的女孩,直接扑在他胸前,用他的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言清情绪收放自如:“让巫萨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我的条件。”
不等男人开口,她继续道,“君上也无须质疑我是否有南姜合作的资格,百姓的维护民众的信仰就是我的资格。”
说这话时,她余光往木连城身后飘了下,嘴角悄然勾起。
木连城打量着她的金眸里掠过一抹趣味,临死不惧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
但还敢不卑不亢同他谈条件的,却从未有过。
想起梵溪提出的要求,他忽然觉得,将这么个有趣的人带回南姜倒也不错。
要知道,本来,他是冲着杀她而来的。
没见到人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没有亲自出马的必要,对付北幽那群弱鸡,派几个武士即可。
现在想想,只觉得梵溪那家伙确实料事如神。
单凭其他人,还真可能抓不住这只善于迷惑人又滑不留手的泥鳅。
“孤想要万民归顺,无须借助谁的手。”他声音里充斥着凛然傲气。
将面前人箍进怀里,他就要带着她离去。
刚才还一副归顺面貌的女孩,此刻却突然挣扎起来,还作出一副惶恐害怕的样子。
言清扑腾着双手想要挣脱他的禁锢,惊惧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不要!我不要跟你走!”
木连城没弄明白她忽然的变化是为何意,但就凭刚才对她的认知,心下已有了警惕。
“容不得你自做决定。”他冷哼了声。
时间已经不早,外人安排的手下已将北幽的人引开,他只需带着梵溪要的神女,跟自己人汇合就行。
身后忽然而至的杀意,让他立刻警惕的绷紧身体,带着言清往旁边躲避。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只毛发鲜亮的白狼,见自己躲开后,前肢趴地肩背下弓,呲牙怒目的盯着他。
这样成色的狼,必是狼中领袖。
他错愕看了言清一眼,原对她所谓的神女身份含着几分不屑,如今见白狼相护,他眸光闪烁,心下只觉得极有意思。
没有松开紧箍在腰侧的人,他另一只手拔出腰间弯刀横在跟前。
以前不是没独身应对过大型猛兽,因此他不觉得单凭这么一只牲畜,就能挡下自己的路。
虽说尽全力战斗于他更有优势,但某个女人实在狡猾,若是将人丢在一旁,他还得多费心思去防备她的暗器。
那根细长的银针,可还在地上躺着。
“嗷~”小白一声长吟。
听在言清耳里,就是:“主人莫慌,我跟老大来救你了。”
它又嚎了两声:“该死的人类,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木连城扑去,下一刻就被男人踹飞出去,狼狈不已的翻滚几圈。
言清捂脸,这家伙指定是日子过得太滋润,整只狼都虚胖不少。
真要只靠小白,她觉得晚上的夜宵大概就是狼肉了。
“还真是宠物如人,皆爱虚张声势。”木连城似笑非笑,挟着她上前,打算解决白狼后加餐。
“吼嗷嗷~”小白重新爬起来干嚎。
它谄媚的看了眼言清:“失误失误,主人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再不济还有老大呢。”
说曹操曹操到,一只石头从斜侧方快准狠的砸来。
木连城手腕快速翻转,刀面被敲得铮铮作响。
偏头定睛一看,便见少年站在窗台,虎视眈眈盯着他。
凶狠的目光,如同失去控制的野兽,要将他脖颈咬穿。
只是一个眼神,竟让木连城有了危机感,仿佛置身于刀光剑影的战场,敌方的武器随时会从四面八方刺来。
言清忍不住泻了一丝笑意:“君上确定要带着我这个累赘战斗?”
她咬重了“累赘”二字,神色隐隐能看出两分得意。
羌执根本就没给男人思考的时间,与小白配合默契,同时发起攻击。
木连城衡量片刻,将怀里的人点完穴后推了出去。
没被当做肉盾,而是直接送出战圈,言清只觉得,这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君王,也还算磊落。
身体短暂性的酥麻后,她轻易冲开了穴位。
在古代位面待过那么长时间,她又怎会不学些傍身本事,就算跟木连城对战,她都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往后总要见面,她此刻装柔扮乖,暂时留一手日后更好操作。
但她可是从一开始就提醒过男人——
“千万不要试图跟一名医者,探讨人体穴位奥秘。”
木连城到底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厮杀的狠人,在两个对手的情况下,仍处于上风。
可羌执不一样,他虽是人身,出手却快如猛兽,每一寸肌肉跟牙齿都是锋利武器。
只要一被拉近距离,木连城就会感到吃力。
瞥见言清已经自发解开穴道,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戏,他镇定的脸色变了变。
“小心哦,君上。”言清露出良善的笑,看似好意提醒,指间轻捻着几根银针。
木连城金眸掠过一抹暗色,略微失神便被羌执钻了空子,他手中弯刀用力刺出。
被穿透肩膀的少年直直迎着利刃,不惧死不怕疼般,狠狠咬在他胳膊上,用力撕下一块肉来。
嗅到血腥的小白更加兴奋,绿幽幽的眸子泛起光亮。
言清的银针也在这时候发力,他侧身躲过几根,却有一根不偏不倚正中他腹下三寸之地。
刺痛恍若深入骨髓,让他几乎忽略了手臂上的伤。
猛地将刀从少年身体拔出,带血弯刀朝白狼投掷而去,为自己开出一条道来。
跳窗逃走前, 他眯眼回头,向言清勾了勾嘴角,笑容里蕴藏着几分危险。
言清无辜眨眼,摆了摆手,唇无声而动:“下次再见。”
羌执跟小白还想追出去,被她开口阻拦。
她上前检查少年的受伤情况,替他下针止血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打架是叫别人流血,而不是让你自损一千伤人八百。”
羌执歪着头直勾勾看她,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见她好像有点生气,便乖乖点了点头,而后用脑袋在她肩上拱了拱。
小白待在一旁低着脑袋,狼眼上翻偷偷瞅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其他狼可有下来。”言清问。
小白嚎了嚎:“来了一批,去咬那些坏人了。”
意识到它嘴里的坏人指的可能是木连城的人,她笑容扩大了些,被牵制住的男人,大概也没法再捣乱。
羌执咬下的伤尚且好治,她那落在关键处的一针,却足够叫他好受很长一段时间。
从破庙离开后,木连城跟自己的部下汇合。
“陛下,你的伤……”看见他胳膊上血肉模糊的地方,护卫长大惊失色,“臣没能保护好陛下,请陛下降罪。”
其他人立刻跟着跪了一地。
木连城见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悦的皱起眉:“都起来,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撩过略显狼狈的队伍。
都是他南姜的精英,北幽那群废物不至于叫他们这般。
“回陛下,臣等按计划逼近北幽营地,却遭到了狼群突袭。”护卫长说这话时也满脸疑惑。
狼群一般来说并不会出现在草原边缘,尤其还是这种大规模群体移徙。
木连城的计划是,让南姜这批精英转移北幽视线后,再杀个回马枪,好给北幽一个警告。
只可惜两边都出了差错。
他沉着脸,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容,在月光下更渲染出几分狂野不羁的异域风情。
“有意思。”金眸里神采变幻。
他扯开衣袍缠绕在手臂,用牙拧紧止血后,带着人打道回府。
扎进敏感部位的银针早被他拔出,只疼痛了一阵就没再有其他不适,所以他并未当回事。
只当后续发作时,他想掐死言清的心都有。
图桑带着人回到北幽驻扎营地,成夙瞧见抓回的大批马匪,兴奋得两眼放光。
有这些人在,他也好回去交差。
拉着图桑的手好一阵夸赞的他,丝毫没有感受到青年身上散发的杀意。
图桑甩开他,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成夙为人放浪,他并不放心将兰因交到这种人手里,所以他先去找到了一直待在原地等他们的兰因。
两人趁着月明到处寻找言清的身影。
成夙这回倒没因他冷硬的态度生气,吩咐人将那些马匪全都绑好。
他当然知道这些是巫萨养的人,但紧要关头,本着死队友不死贫道的念头,他只知道将人交上去,能保自己一时无忧。
父皇不生他的气,老二自然也就没了可乘之机。
-----
夜色已深,羌执又为自己受了伤,言清便放弃直接回去找成夙的打算,将少年带回了自己在村中落脚的地方。
生就一张桀骜面孔的少年,这会儿浑身浴血,好似自九幽而来的阿修罗。
他紧紧盯着言清的脸,表情木愣,一股呆憨愣是冲淡了他面上的飒爽英气。
就好像雄姿英发的周公瑾,突然丢失了精明的脑子。
言清先去烧了壶水,准备用之前留下的一些草药,帮少年准备个药浴。
这家伙好好的床上不待,偏要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小白在一旁添柴,样子谄媚得很。
准备完毕后,她让小白去院外守着,而后试了试水温,叫羌执褪下衣服踏进木桶。
少年十分听话,撕开衣物,坦然露出一身纹理有型的肌肉。
他的身材没木连城那般有爆发力,却也让人不可小觑。
见言清指了指木桶,他很开心的跳了进去,重物落下激起的水泼了一地。
言清立刻后退,才没被湿了衣裙。
“毛毛躁躁。”见少年肩上伤口再次渗血,她叹了口气,认命上前帮他处理。
从水里钻出来的羌执甩甩头,水花溅了她一脸。
还极其欢喜的蹭过来,要拿湿漉漉的脑袋往她怀里拱。
完全一副狼崽样儿。
言清拿了布巾叫他避着伤口自己洗,他眼珠子转了转,将布巾咬在嘴里玩。
以前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十三部族,都没人管得了他,他从不用人类这些精细的玩意儿,要洗澡都是直接跳进河里游玩。
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季,皆是如此。
不过他鼻子跟兽一样灵敏,闻到身上有味儿就会往河里跑,连带拖着小白一起。
言清无奈,绕着浴桶帮他擦拭身体,算是小小体验了把又当爹又当妈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