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他跟我说他家隔壁小孩总是哭闹,家里太吵,他想去自习室。
七月,刚刚放暑假,许星朗要备战考研,确实需要安静。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但那两天我有点忙,便说等两天。
只不过这两天,他不给我分享午餐图了,也不给我打电话打视频了。
我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他也说没有。
我想约他出来,他更是一推再推。
今天,是他第三次拒绝出来和我见面。
我开始反应过来,这不对劲。
没有任何前兆,我给他打去了一个视频。
被他挂断了。
……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甚至直接来到了他姥姥姥爷家楼下,威胁他,如果他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他。
他不回我了。
好啊……
我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去门口挑了些补品,按照许星朗跟我提过的信息找到了门牌号。
当我反应过来这样贸然拜访并不妥时,我已经敲响了许姥姥家的门。
门,还开了。
一位慈祥的老爷爷疑惑着问我,“你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毕竟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许星朗有女朋友。
但我却能从老爷爷的眉眼中看出袁阿姨的影子,想来是没找错。
眼看着许姥爷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我攥着礼品盒,支支吾吾地报上名字,“我…我叫吕宁安…是……”
许姥爷盯着我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看了一会,眉眼倏地弯了起来,“是小安呀,朗朗的女朋友是不是?”
“您认识我?”
“认识认识,那孩子天天跟我们念叨你,还给我们看过照片呢,快进来……”
“姥爷,我不进去了。”我把补品递过去,声音发紧,“我想找许星朗,他在家吗?”
姥爷愣了一下,问我,“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突然有些悲伤,“朗朗前几天出去自习,不知道怎么就成密接了,家都没回就被拉去集中隔离了…”
这句话炸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愣了许久,才干巴巴地问着,“哪天啊?”
“周二。”
两天前。
怪不得。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怪不得他这两天怪怪的……”
“诶,别哭丫头。”许姥爷有些无措,从门口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
“没事,会没事的,他说他离得远,问题不大,健康码都是黄色的,不是红的,过几天就回来了。”
说着,他拍拍我的手臂,“快别站着了,进来坐会,姥姥姥爷正准备做饭呢……”
我忍住眼泪,“我不进去了姥爷,现在疫情又严重了,我今天来打扰都很冒昧了,等疫情结束,我再来拜访您和姥姥。”
说完,我鞠了一躬,便转身走了。
到了楼下,我迫不及待地给许星朗打了视频。
不出所料,全被按了。
直到我不打了,他或许才看见那句,“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几分钟后,他给我回了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里,他很憔悴,眼里都是红血丝,胡子应该是刚刚才刮的,但是一见到我,就笑。
我却笑不出来,“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瞒着我…”
“别哭宝宝…”许星朗瞬间慌了。
“我是想先去自习室看看,环境怎么样,吵不吵,没想到自习室在五楼,确诊病例去过一楼的超市,所以那一个商场的人都被集中隔离起来了。”
“我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
“但是我现在感觉很好,刚刚做了第三次核酸,前两次都是阴性,真的没事,我过几天再居家监测三天就可以了,你别担心。”
“别哭了宝宝,哭的我心都碎了…”
我把镜头移开,不让他看我哭。
“别躲开啊,让我看看你,宝宝……”
“我真的没事,我一点都不害怕,你也别怕,我肯定会没事的……”
骗人。
如果能确保没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他不害怕,为什么他会这么憔悴,像是几天都没睡好觉一样。
况且,现在的疫情状况,哪有那么确保的“没事”啊。
我捂着嘴,把听筒拿远些,尽量不让许星朗听到我压抑的哭声,不能让他心慌的同时还要担心我。
等我哭声止住,我才重新回到镜头里,像往常一样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盒饭是送到门口的,比之前上课都准时。”
“好吃吗?”
“不难吃,但是有肉有菜,每天还有牛奶呢。”
“你看,这是我攒的牛奶盒,等攒够十个,我就可以出去见你了。”
“对不起啊宝宝,这两天不是故意冷落你的,你别生我气。”
“等我隔离结束,我就带你去吃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火锅好不好?”
“我这几天睡眠也不错,感觉都要胖了,不过我有坚持健身,腹肌还在,等我隔离结束给你看好不好?你想看想摸我都依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得我又想哭了。
真是个傻子,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当我听不出来他声音里的颤意吗。
说那么快,那么满,不就是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来吗。
可他却还在强撑着笑着安慰我。
既然这样,那我更不能哭了。
我调动身体所有与兴奋有关的细胞,扯开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点头,却突然顿住,声音哑了,“宝宝,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你会好好的。”我打断他,一点都不敢听他后半句话。
他却异常地执拗,“如果我真的出什么事……”
“你给我闭嘴!”我不顾形象地低吼道,吼得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了看我。
我仿若未闻,咬着唇强憋住,憋得嘴唇和下巴都在颤抖,
“我告诉你,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前三天的结果都是好的,后四天的结果也一定会是好的,再说就算感染了也可以治愈,你身强力壮的,说什么丧气话,你要是敢……”
“不哭了宝宝,我错了!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他哄着我,语气里满是慌乱。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刚要开口应和两句,就见不远处的树荫下,许姥姥被许姥爷扶着慢慢走过来。
我心里一紧,连忙跟他说,“姥姥姥爷来了,我先挂了。”
说完,便擦了擦眼角迎了上去。
一靠近,我才发现许姥姥的脸色白的吓人。
我瞬间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突然肚子疼。”许姥爷也很着急。
眼看着许姥姥都站不住了,我二话没说,背起姥姥就往路边赶。
又幸运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许姥姥送到了医院。
经过检查,姥姥是急性肠胃炎。
本来不算大的毛病,但由于姥姥年纪偏高,基础病不少,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许姥爷没有犹豫,全权听医生的。
可疫情防控期间,一个患者只能有一个陪护。
医生让我们家属商量商量,让谁来陪护。
许姥爷当即准备回家收拾一些换洗衣物,却被我轻轻握住了手。
姥姥年纪大了,姥爷年纪也不小,怎么能让一个老人去照顾一个病人呢。
可眼下许星朗又被隔离着,出不来。
袁阿姨和许叔叔从江阳过来也来不及。
我没多想,便不顾许姥姥和姥爷的阻拦,表示,“我来。”
我马不停蹄地回家收拾换洗衣物和防疫用品。
刚把东西塞进包里,我妈就拦在我卧室门口,“你疯了?现在疫情正紧,医院人多眼杂,你去陪护万一出事怎么办?再说你也不会照顾人啊…”
我掰开她的手,“不会也可以学嘛,没问题的。许星朗姥爷身体也不好,他隔离又出不来,总不能让老人一个人在医院吧,换成是你,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妈去。”
“你心脏不好,医院陪护得熬夜守着,我现在又没什么事,也能熬,再合适不过了。放心,我会做好防护的,口罩、消毒凝胶都带着,不会有事。”
我哥也走过来劝,“要不找护工?实在不行我去……”
“现在护工哪有那么好找,许姥姥的情况拖不得。”我一边说,一边背起背包往门口走。
“再说我哥去也不方便,好啦,别担心,我每天都会给你们报平安的。”
“注意安全!”
“知道啦!放心吧!”
赶到医院时,姥爷正蹲在输液室门口叹气。
我放好东西,先去护士站了解姥姥的情况,又帮着姥爷给姥姥办住院手续,忙到傍晚才歇下来。
拿起手机,满屏都是许星朗的未接来电,还有条带着急吼吼语气的语音,“你别去!太危险了!”
我回了个视频,他接得飞快,看见我的背景是医院,屏幕里的脸都绷得紧紧的,“你怎么还是…医院多危险,万一碰到感染者怎么办?”
“姥姥疼得直冒汗,姥爷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身体也不好,万一照顾姥姥累倒怎么办。”
“可你……”他急得直挠头,眼底的红血丝更加明显。
“要是你出事,你让我怎么跟阿姨交代?”
“不会出事的。”我对着镜头笑了笑。
“你放心,发热门诊和住院部离这远着呢,我一直都戴着N95,接触东西就消毒。”
“你好好隔离,到时候来接姥姥出院。”
许星朗沉默了半天,看上去还是不太同意,逼得我使出杀手锏。
“反正现在各种手续都办完了,想换陪护也换不了了。”
他的声音软下来,透着无奈,“那你每天必须跟我打一个视频,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知道啦。”
接下来几天,我白天帮姥姥擦身、喂药,晚上就在病床边搭个折叠床休息。
陪护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好过。
病房很吵,折叠床很硬,窗户还漏风,我常常睡不着,心也乱的很。
这个时候,我就会反复翻看许星朗给我发的核酸截图,摸着“阴性”二字,才能获取一点安慰。
随后戴上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许星朗发给我的语音。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每天跟许星朗视频时,他都要反复叮嘱我注意防护,还会跟姥姥说几句话,逗得老人笑出声。
姥姥住院第三天,许星朗发来消息:“我明天就能隔离结束了!核酸全阴,能回家了!”
彼时我正在琢磨苹果该怎么削,看到他发来的信息,苹果都不管了,“姥姥,许星朗明天隔离就结束了,等你出院,他肯定能来接咱们。”
姥姥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你陪护我这几天,回去要不要隔离啊?”
我愣了下,刚好护士进来换输液瓶,就顺口问了句。
护士说,“医院每天都做环境消杀,你全程做好防护,没接触过阳性病例,不用隔离,但建议回家后自行健康监测几天,每天测测体温。”
我把这话转达给许星朗,他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明天出来先去做个核酸,然后去医院接你们。”
姥姥出院那天,天特别晴。
我帮姥姥收拾好东西,刚走到住院部楼下,就看见许星朗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干净的t恤,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见我们就快步跑过来。
他扶过姥姥,随后便看向我,眼里满是心疼,“你瘦了。”
“哪有,我好得很。”我俏皮地笑笑,“快去把你攒的牛奶盒兑现了,得请我吃大餐。”
许星朗点头,许姥爷也在旁边笑,“吃!必须吃,还要天天吃!”
“今天就吃第一顿,丫头,想不想尝尝姥爷的手艺?”
“当然想呀,不过可以改天吗,我想先回家洗个澡。”
待在医院好几天,我感觉我自己都要馊了,刚刚许星朗靠近我,我都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当然可以,不管啥时候,想来就来,姥姥姥爷随时欢迎!”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