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进了屋,不约而同地笑了,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知卜点燃火折子,照了照四周。屋内杂物散乱,蛛网垂垂,空气中有股长期未人居住的腐潮味。
“这里暂时安全。”他转身看向大家,“但我们得立刻做隔离处理。我身上有些草药,能抑制疫气传播,但作用有限。”
他边说边取出几包细粉,洒在门口、窗缝与每人身前。
“这些乞丐怎么像疯了一样?”叶知秋皱眉,狠狠掀掉衣角上粘上的泥,“像是被什么人驱使似的。”
李生缘冷声道:“我也觉得不对劲。咱们刚遇到第一个孩子时他们不追,等你发现疫病了,他们才突然冲过来,并且有越来越多之趋势。这也太巧合了些。”
“我猜......这应该是早就设好的局。”江远山目光沉沉,“我们自出了霍州后,四周村庄一个比一个怪,赵家川尸横遍地,官道有疫病人流动,现在外面这些疯疯癫癫的……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的图谋,可能不止于此。”
众人一听,皆心中发凉。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靖如玉低声问,视线在门外一闪一闪的烛火影子上打转,“现在这样走也没法走,得了瘟疫的人越来越多,一接触就必死无疑了。”
“我觉得该回头去查是谁在操控这些人。”李生缘低声说,“这一切来得太快太齐,像是有人——特意释放疫病,在堵截我们。”
“可谁会用这么毒的手段?”叶知秋咬牙,“让这么多百姓也跟着遭殃……这不是疯子吗?”
张氏一听,眼神怔了一下,喃喃道:“疯子或许也是有难处的吧——”
她话未说完,外头忽然“咚”的一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在了门上。
众人倏然一惊。
紧接着,又是“咚”“咚”“咚”三声,有人在砸门,像是用木棍,也像是用身体撞。
叶知卜沉声道:“别出声。大家屏气——不要发出一点动静。”
整个破院子顿时安静到极点,甚至连一根落尘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可就在这死寂中,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
“好心人,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尸体从喉管里挤出的气音,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风忽然大了,院中杂草“哗啦啦”作响,门缝中透出一股腐肉味混杂着血腥味。天幕乌云压城,似有无形之手,将这片空间死死封住。
“他们,不像是普通的疫民。”叶知卜眼神冰冷,“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去,不然早晚得感染。”
夜,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天黑得很快,一抹残阳没入远山时,破败的院子里早已看不清人的面容。江远山点着几根干柴,火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像覆了一层虚幻的纸影。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声,像是在黑夜里撕开一道细小的缝。
火堆旁的靖如玉猛地转头,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处。
乌花,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一个冷硬的馍,一口没咬下,却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咳着。
“怎么了?”叶知秋走上前,还没靠近,就闻到一丝异样。
那不是普通的咳嗽——那股气味,她在赵家川后庙见过,在尸体堆中也闻过。
叶知卜立刻起身,快步走向乌花。他蹲下身,将手贴在乌花额头上,指腹一点点移到她脖颈,摸了脉象。
乌花惊惶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委屈:“我没事的,就是……嗓子痒。”
叶知卜的手却一顿,眉头缓缓皱起。
“你发热了。舌头伸出来,我看看。”他沉声道,同时认真地观察了乌花的舌相“而且,你的脉象浮躁,舌苔发黄。”
“我没事……”乌花下意识地缩了缩,“真的,哥哥、姐姐,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你不是添麻烦。”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我怀疑,你可能已经感染了疫病。”
这句话像一块沉石,扔进了一池死水里。
一片寂静之后,张氏轻轻掩住了口鼻,靖如玉也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眼神闪躲不定。哪怕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惊惧,但那是人性中难以克服的本能——恐惧。
金不焕站了起来,握着佩刀的手收紧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来。”叶知卜缓缓起身,望向院子一侧的偏屋,“那边还有一间小屋,门窗都在。花儿得立刻隔离。再迟,我怕来不及了。”
乌花听懂了,眼里立时浮出恐惧之意:“你们是要把我丢掉吗?”
“没人要丢下你!”靖如玉赶紧摇头,走上前想拉她的手,可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神情极为复杂。
“花儿,你听我说,”叶知卜一边安抚,一边在怀中取出一小瓶药丸,“小屋就在旁边,那里通风,知卜兄也会陪着你,时刻照看你。而且我保证,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你,这是为了救你——更是救大家。”
乌花的唇颤了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低下头,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兽,默默点了点头。
众人沉默地看着叶知卜将她带进那间昏暗的小屋。他点了一盏灯,又放了些草药在角落熏烧,仔细叮嘱她不要随便打开窗门,还留了一张干净的帛巾和一壶热水。
等他出来,门“咯吱”一声关上,叶知卜回身时,脸上疲惫一览无余。
“那她还有救吗?”张氏咬住嘴唇问金不焕,眼神躲闪,似是害怕。
“看她运气,我相信知卜的医术。”金不焕道。
“乌花年纪小,会害怕。今晚,我不睡了,守在门外,和她说说话,也方便照顾她。”叶知卜说了一句。
“我陪你。”李生缘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让几个女的睡吧。咱们几个男人轮流守着,也好护住这片院落。”
“对。”江远山接话,“咱们不能再出事了。”
金不焕瞥了眼张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坐到了院中火堆旁,将披风一拢,长刀横放膝头,整个人像一道不动的影。
院子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风吹着破瓦“簌簌”作响。
门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呓语般的哭喊,或低沉的咳嗽,像是瘟疫的阴影,就盘踞在村落的每一片土壤之下,随时准备将众人一口吞没。
而此刻,他们能做的,唯有——硬撑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