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禾感受的差不多了以后,她睁开眼睛看向居里医生。
木禾的嘴微张好像想要说什么,在思考以后还是抿起了嘴。
居里医生看着木禾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木禾用她最低的声音说:“你知道在战场上的买卖吧。”
居里医生愣了一下,重复道:“买卖?”
木禾死死盯着居里医生不错过她任何的表情。
“他们没有找到过你吗?他们找上了每一个我协助过的医生。”
居里医生想了想,她问:“你在说器官吗?”
木禾点了点头说:“你之前说很多能够活着回去的士兵,他们将会因为残肢而失去价值。
在这件事情上面,一个最大的前提就是他们能够活着回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体里,那些带有人性的东西,很快变成了在市场上有价值的商品。
他们本身永远都不会失去价值。只要他们愿意“捐献”出自己的器官。
他们活到最后都还是有钱有势之人的棋子。
是那些人让他们参与到战争中打仗。
是那些人夺取了这些平民的健康和气力,把他们的身体部位送到有钱人那里。
最后,他们要不是以白骨的形式出现在寺庙当中,就是出现在一些有古怪癖好的收藏家手里。”
“寺庙中?”居里医生强调,“哪一个宗教还需要人骨?”
“不丹佛教。他们不同与以往的佛教,其教义言明要了解生命之有限。
参悟这一点的方式就是通过在人的遗体旁边进行沉思冥想。
因此,任何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都会精心准备一套人骨法器。
最常见的就是胫骨(小腿的骨头)雕刻成的长笛,还有颅骨头盖骨部分割成的法钵。”
木禾给居里医生科普完了以后,继续说:“正是因为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给这些第三世界的人装义肢。
现实可能非常的令人沮丧,但这就是事实。
那就是人的价值不仅是靠金钱衡量,还有血统。在第三世界的人,最后就变成了第一世界的人的血包。
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也随着他们生命的逝去而消失。”
居里医生问:“你是在担心我教给你了如何使用能力以后,你并不想加入这个在未来可能存在的组织吗?”
见点出了,木禾没有犹豫的点头承认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教给你是我个人的意思。而且我也说了,我并不是在招人之类的,无论如何我都想邀请你一起。
你刚刚说到血统,或许在权利最顶端的那些人,有一天也会因自己的贪婪,最后成为祭品呢?
而且,你说的第一世界的人有他们的特权,傲慢,还有理想主义,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去做一些超出我们理解的事情。
我们或许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木禾见居里医生这样的态度就放心了。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木禾问:“你的那个小助手呢?”
“哦,他啊,你不说我真的快忘记他了。我不知道,说不定你可以把不丹佛教的事情跟他说,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个小助手有没有这个力量?”
“他啊,没有。”
“那你准备带着他修行吗?”
“看他的状态吧。也不知道他这一天究竟去哪里了。”
居里医生和木禾回到了休息的帐篷之后,看到明镜坐在床上。
居里医生开口说:“今天木禾说了一个关于不丹佛教的事情,还是非常有意思的。木禾你要不要讲给明镜听一下。”
木禾开始讲关于不丹佛教的习俗。
明镜听完关于布丹佛教以后,并没有露出居里医生想象中的惊讶。
他略显淡定的点了点头。
明镜早就知道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在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每个人解释的点和逻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故事更加的流畅,令人信服。
这样才能让其他人相信,并且成为单独个体叙事的一部分。
信仰也是一样的。
没有一个信徒的动机是单纯的,他们要不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就是期望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
明镜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那动机不纯的一部分。
他的欲望是找到自己。
白天的时候,他又去看了那几个烧伤的病人。
明镜站在那位烧伤病人的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袍子。
帐篷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焦糊的皮肉,排泄物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
病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明镜的神经上来回摩擦。
明镜站在他床边的时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在努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以后,明镜伸出手,触碰到了患者的绷带。
这个时候一股滚烫的疼痛如岩浆般涌入他的血管。
那不是普通的痛觉,而是混合了恐惧、绝望和无边黑暗的情绪漩涡。
明镜的膝盖一软,不得不扶住床沿才没有跪倒在地,也没有压到伤员。
明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
他能感受到病人体内每一处烧伤都在尖叫,皮肤与肌肉分离的痛楚,神经末梢暴露在空气中的灼烧感。
更可怕的是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这个士兵知道自己即将死去,而他的家人甚至不会收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在这张床上躺着,过去已经被痛苦所模糊,未来是命中注定的死亡,现在则是无尽的煎熬等待着死神镰刀落下。
现在的时间太多,多到能让士兵想着自己死亡以后究竟能不能换来家人的安宁。
如果他的死,能够让家人健康的活下去,那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什么事是保证的。
被不确定性反复煎熬着才是最难受的。
现在的时间太短,短到下一秒,他身体的免疫系统就可能全线崩溃,肺无法再吸入氧气,心脏停止跳动。
届时一切都结束了。
明镜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也在这一刻和士兵的心跳动在一个节拍上。
明镜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他快速地退后两步,立刻离开了救助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