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没撒谎,他说的发展很快是字面意义上的发展很快,甘宁镇本地和通往甘宁镇的道路化建设不比大城市的差多少,他们的小巴士在路上不见多少颠簸,又托了这地方算四五线小城市的福,没有什么堵车现象,他们几乎是一路畅通到达了甘宁镇地界,用时两个小时多一点。
“到了,这些年发展不错,这些老人里有几个子女比较有钱,请了保姆,在镇中心有自建房别墅,距离也比较近,需要先去看看吗?沈队?”吴方问。
“哪几位?”
吴方连忙把资料递了过来,上面着重标注了几个圈,相应的大概距离都标注的差不多,做得很细致。
沈林大致瞄了一眼,这些老人主要集中在七十岁左右,距离最近的也有十几公里,在这一批老人里年级偏轻,大约是1950年左右生人。
“先略过吧,优先拜访八十岁以上的和九十岁的那位,贴近八十岁距离较近的也可以去看看。”沈林提了一嘴。
八十岁的年纪出生日期大约在1940年左右,在民国后期,这样的年纪如果在洪家村真的发生些什么,他们可能还记得,沈林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记得什么惊天大秘,纯粹是来都来了,有枣没枣敲一杆子,万一有用呢。
吴方安排的司机也是个本地老手,开的很稳,路线也找的很准,半个小时后就来到了一个城中村移民小区,小区比较新,看上去移民没多久,就是从往来人口看,老龄化比较严重,年轻人口都流失在外,这也是小城市的通病。
没计较太多,吴方提前安排了街道办的人早早在这里等着,他们上面下来的还真没有这些地头蛇在这里管用。
来的人算是吴方的本家,同样姓吴,不知道有没有亲属关系。
沈林等人跟着人家连门卫都没过多询问都直接放行,一路通畅到达了某个楼层,居家的老人子女在听到敲门是这位姓吴的街道办主任后,利索的开了门。
“洪家村?这可有小十来年没人跟我提过了。”老人提着老花镜,气质不凡,看上去极有涵养。浑浊而深邃的目光一个个打量过在场的人,近百年的坎坷与阅历像是一把锤子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顾先生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们一个道理,叫事有反常即为妖,看小吴对你们毕恭毕敬的样,你们怕是来历不凡,突然来打听一个没人在意的洪家村,恐怕另有所图,想知道什么?”老人家问。
“顾先生?”沈林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
“嗷,是我母亲小时候的蒙学先生,也不能说是我母亲的,那个年代实际上有个先生愿意教学问很难得,听我母亲说,顾先生心善,洪家村里很多孩子都是顾先生蒙学,说懂点知识以后总不会吃亏,我母亲前后几代人都是顾先生蒙学教出来的,对他老人家很尊敬。”老人家没说话,她儿子插了一嘴,这位儿子也年近七十,在那个年代,母亲十五岁生孩子的比比皆是。
“那您也见过顾先生?”沈林多问了一句。
“我没见过,听村子里的老人说,民国末年,顾先生就出事了,传闻是被战争波及,再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那以后,村子里就断了传承,后来我母亲长大些后勉强接过担子,接替顾先生教学,这才没让洪家村的孩子断了学习的路。”老人似乎还想再说几句,就被母亲呵斥。
“翰林,话多,说了多少次,顾先生哪怕死,那也是为苍生大义赴死,顾先生那等人物,怎么可能不清不楚的曝尸荒野,你....”老人家说的有些激动,狠狠的开始咳嗽起来,看得出来这位顾先生在她的心目中很重要。
年近七十的老人,在八十多岁的母亲面前像个小孩,被训斥了连话都不敢回怼,只能干笑。
沈林实际上对这位顾先生也挺好奇,不过属于八卦层面,在乱世中于洪家村这种恶劣环境始终坚持普及知识和道义,这胸襟和气度就非常人能及,在最后更是被卷入战争而死。
听老人家的描述,大概率是战争可能波及到洪家村,这位顾先生引开追兵,或因为其他战争原因而死,老人家坚信这位顾先生是为大义而死。
老人家提起这位顾先生很激动,沈林也不愿意多问,于是转而开始进入正题。
“老人家,我想请问您在年幼时期,是否有听过洪天明和王不修这两个名字。”
老人家被舒缓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看了看沈林,老花的眼睛眯了眯,像是想看出些什么。
“八十年前,有人和你问出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候,他们带齐了兵马,清一色的黑色长枪对着我们,问我们,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洪天明的人。”
沈林有些惊愕,没有想到这个回答。
“我不知道你跟八十年前那些人是不是一样的目的,可我能给你当年一样的答案,有,不止有,还很多,洪家村,共有洪天明十五位,洪天贵十二位,洪天佑十八位,这个回答你满意吗?”老人家问。
沈林再次错愕,这个回答又一次让他没想到,无论是有还是没有的答案他都曾经设想过,结果他都能接受,可这个回答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大大的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传闻你们洪家村是太平天国残部聚集而成,洪秀全当年好歹建国,洪天明洪天贵名义上算你们的少主,按封建时期的习俗,你们不用避讳名字吗?”苏雍和先忍不住了,这结果太出乎意料了,让他思绪大乱。
“避讳什么?顾先生说,人都死了,避讳给谁看,给后人看还是给面子看,兵败如山倒,太平天国都亡了,还讲究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那么有用那太平天国怎么会亡国?”老太太冷言冷语,笑的更冷,她的回怼让她想起了当年顾先生回怼那些人。
横跨八十年,就好像八十年前,顾先生就料到了今天。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苏雍和抓狂了,这老太太,或者说当年这个顾先生的理论让他抓狂的不知道怎么回怼,可他就是憋不住:“可你们也犯不着起十几个啊,这名字这么好吗?好到你们十几个人争着用?”
“顾先生说,太平天国亡了就亡的彻底,让所有人都看到不止国亡,要心亡。一个藏着掖着的名义皇子无论有没有都会让洪家村死无葬身之地,那就索性告知天下,这里全都是洪天明,这里全都是洪天贵,这里不敬天国上主,荒野蛮横之地没有半点复国的想法。”
这话让苏雍和愣住了,洪家村事实意义上有复国的能力吗?根本没用,荒村野岭拿头复国。
可万一被人冠以这个罪名,你拿十张嘴都说不清,可这顾先生像是未卜先知,提前数年铺好了路,怪不得当年民国时期得知消息后大张旗鼓的调查了这个村子又不管不顾。
洪家村自甘堕落到这个份上,日后哪怕揭竿而起动用太平天国名义都没人跟的,你拿什么大义号令天下群雄?你没名分的。
一没能力,二没想法,你管他干嘛,人家恨不得把,大人,我怂的很彻底了,你饶我一命吧这个想法摆在你脸上,你不好拿别人怎么着。
这顾先生是个奇人啊,沈林忍不住想,怪不得当年那个法国记者被人当成疯子,十几个洪天明,人人都可以是洪天明,这玩意都烂大街了。
“那王不修呢?”沈林问。
“没听过。”老太太回了一句。
话聊到这,基本没聊下去的必要了,又寒暄了几句,沈林几人出门上车,苏雍和像是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像是被玩儿坏了。
“苏哥,怎么了?”何涂推了推苏雍和。
苏雍和有些惆怅,有些哀伤。
“你不懂,我感觉我被人跨越百年在智商层面碾压了,在精神层面被玩弄了,然后我还没处说理去。”
“有的,有的苏哥,建议你找到他坟头,坟头蹦迪大有可为。”纪赫窜了出来,给了个馊主意。
“滚一边去,没听说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上哪找去。”苏雍和翻白眼。
几个人上车又走了几家,没什么太大变化,甚至信息还没有第一家多,沈林刻意询问了顾先生,洪天明,王不修这几个人,得到的回答也都差不多,眼看天色已晚,他们打算回酒店休息。
开车上路,走了小几十公里,开车的司机突然感觉到有人摁住了方向盘,整个车辆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原地静止。
很诡异,车轮在动,油门在踩,可车就是不动。惊愕的踩刹车,拉手刹,松开方向盘,再回头时,沈林已经不在原地。
苏雍和等人同样懵逼的寻找着,却在路边的某个算命摊上找到了沈林的身影。
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穿麻布黑袍的算命先生,头戴小圆墨镜,面前有一方堂桌与一块醒木。
经年累月的相处让苏雍和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人影。
“常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