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楼的灯火,在夜幕里晕开一片暖黄,却驱不散周遭的肃杀之气。三楼雅间的窗棂半开,晚风携着城郭的凉意穿窗而入,拂动案上烛火,光影在墙面摇曳,映得桌前三人的身影忽明忽暗。
尹志平执筷的手缓而稳,指尖捏着青瓷筷箸,轻夹起一箸清炒时蔬,入口清淡,却食不知味——楼下马蹄踏地的沉响早已穿透楼板,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士兵整齐的呼喝声渐次逼近,他心中明镜似的,阿勒坦赤终究是追来了。
赵志敬端着白瓷酒碗,仰头饮尽碗中残酒,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浸湿了青灰道袍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眼底翻涌着几分跃跃欲试的锐光,指尖摩挲着腰间长剑剑柄,低声笑道:“这矮子倒是心急,三百里路昼夜不停,倒有几分蛮力,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一步步往套里钻。”
小龙女端坐于靠窗一侧,一身素白长衫纤尘不染,墨发松松挽着,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肌肤莹白如凝脂。她双手轻放膝上,身姿高挑挺拔,即便静坐不动,也透着一股清冷出尘的气韵,宛若月下寒梅,遗世独立。
耳畔喧嚣渐浓,她秀眉微蹙,指尖悄然探入袖中,触到那袋尖锐的玉蜂针,心绪才稍稍安定,一双清眸沉静如潭,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交锋。
“哐当——”一声巨响,雅间厚重的木门被人硬生生踹开,木屑纷飞四溅,撞在墙面又簌簌落地。一道矮小的身影逆光而立,堵在门口,正是阿勒坦赤。他身着宽大连襟锦袍,料子华贵却难掩身形的局促,孩童般的个头却刻意挺直脊背,头颅微微扬起,一双眸子扫视雅间,带着成年人的阴鸷与狠戾。
目光掠过桌前三人,见尹志平丰神俊朗,眉目温润却藏着英气,赵志敬面容肃然,眼底带着几分桀骜,二人脸上皆浮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似是猝不及防被惊扰,阿勒坦赤心中冷笑,只当他们是真的慌了神,并未起疑。
视线最终定格在小龙女身上,她正背对着门口,肩头线条纤细流畅,腰肢盈盈一握,即便隔着衣衫,也能窥见高挑窈窕的身段,恰好戳中他那扭曲的偏好。阿勒坦赤喉结剧烈滚动,胸腔里的燥热陡然翻涌,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厉声喝道:“转过身来!”
话音落,小龙女缓缓侧过身,螓首微转,那张绝世容颜便毫无保留地撞入阿勒坦赤眼中。烛火映在她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清冷;琼鼻挺翘,唇瓣似初绽樱红,色泽鲜嫩,未施粉黛的脸庞透着自然的莹润,配上那一身出尘气质,宛若九天仙子误入凡尘,清绝得让人不敢直视。
阿勒坦赤瞬间怔住,瞳孔骤然紧缩,呼吸陡然粗重,一双眸子死死黏在小龙女身上,眼底满是痴迷与贪婪,像是饿狼撞见了猎物。
杨二狗先前的描述早已让他心痒难耐,可亲眼见了才知,言语根本不及她绝色分毫。纵使她眼神冰冷,满是不屑一顾,那清冷出尘的模样,也让他心尖发颤,占有欲疯涨,恨不得立刻将人掳在身旁。
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旭烈兀那备受宠爱的小妾玉莲,在他眼中已是绝色,可与眼前女子相比,竟如同尘埃见皓月,不值一提。心中原本的暴戾与怒火,此刻竟被这惊世容颜压下大半,只剩满心的燥热与占有欲,暗自盘算着定要将这女子留在身边,细细把玩,万万不可像以往那般鲁莽,折损了这般仙姿。
杨二狗缩着身子跟在阿勒坦赤身后,进门便一眼瞥见尹志平腰间悬挂的那枚金刀驸马令,金灿灿的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心头一喜,连忙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尹志平,谄媚地凑到阿勒坦赤身侧,低声道:“王爷,便是此人!您瞧他腰间,那便是金刀驸马令,定是月兰朵雅郡主所赐!”
“驸马令?”阿勒坦赤猛地回神,目光如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尹志平腰间的令牌,原本被美色压下的怒火瞬间燎原,直冲头顶。他痴恋月兰朵雅数载,为了得到她的青睐,不惜耗费心力讨好,可对方始终对他冷淡疏离,连见一面都难。可眼前这汉人道士,不过是个异邦修士,竟能轻易得到驸马令,想来二人早已情意相投,说不定早已生米煮成熟饭,共度春宵。
这般念头如同烈火烹油,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双目瞬间赤红如血,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暴戾狠戾,咬牙切齿间,声音带着极致的怨毒:“好个不知死活的汉人贼子!竟敢觊觎本王心仪之人,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正要纵身扑向尹志平,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雅间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与轻慢:“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朋友?毛都没长齐,也敢闯进来撒野?此地乃是大人饮酒议事之处,快快回去找你爹娘领走,莫在此处碍眼。”
阿勒坦赤循声转头,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浑身一震,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极致的恨意取代,瞳孔死死盯着赵志敬,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那张脸,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正是当年在他闭关修炼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时,强闯驻地搅乱气息,害得他走火入魔、身形萎缩成这副鬼模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是你!你这奸贼!”阿勒坦赤厉声嘶吼,声音尖锐刺耳,如同被踩住尾巴的野兽,周身真气骤然爆发,一股灼热的气浪席卷开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当年害我走火入魔,落得这般境地,今日狭路相逢,本王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受尽万般苦楚而死!”
赵志敬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抬手拍了拍额头,佯装才认出他的模样,语气越发刻薄,字字诛心:“哎呀,这不是阿勒坦赤王爷吗?原来你还活着啊,真是稀奇。啧啧,瞧瞧你这模样,身高不及三尺,身形如稚童,不男不女,不人不鬼,走到街上怕是要被人当成怪物指指点点吧?”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眼神里满是嘲讽:“换做是我,变成这副残缺不全的模样,早就找个没人的山坳自我了结了,免得在世丢人现眼,遭人耻笑,便是到了黄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没脸见术赤汗啊!”
赵志敬最擅用言语激人,专挑对方最痛的伤疤戳,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阿勒坦赤的心口。本就心性扭曲的阿勒坦赤,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瞬间彻底失控,双眼赤红如血,嘶吼一声便纵身朝着赵志敬扑去。
他身形虽矮小,速度却快得惊人,宛若一道黑影,周身真气涌动,带着滚烫的热浪,形成一片无形的气场,所过之处,空气都似被灼烧得微微扭曲——这便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诡异威能,霸道绝伦,自成领域。
尹志平早有防备,深知赵志敬的武功虽不弱,却绝非修炼了这般奇功的阿勒坦赤的对手,见状当即起身,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寒光一闪,剑尖带着凌厉的真气,直刺阿勒坦赤心口,沉声喝道:“休得伤人!”
他穿越而来之前,只在书中读过天山童姥施展此功的描述,只知其霸道诡谲,今日亲身对阵,才真切感受到这门武功的恐怖。阿勒坦赤周身的真气灼热逼人,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那股无形的气场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招式狠辣刁钻,全然不循常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威力无穷。
“叮——”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尖锐,尹志平的长剑与阿勒坦赤的掌风狠狠相撞,一股雄浑灼热的力道顺着剑身汹涌而来,震得他手臂发麻,真气逆流,身形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胸口微微发闷。
赵志敬趁机抽剑出鞘,青钢长剑劈出一道寒光,朝着阿勒坦赤后背攻去,口中依旧不依不饶,一边挥剑抵挡,一边灵活躲闪:“矮子,打不着,打不着!你这是跟老道我躲猫猫吗?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耀武扬威,真是笑死人了!”
他身法灵动,借着雅间内的桌椅梁柱腾挪躲闪,时而翻身跃上桌案,时而绕着柱子迂回,脚步轻快如狸猫,阿勒坦赤被他激得怒火中烧,招式越发急躁狠戾,掌风凌厉,却屡屡落空,一时之间竟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在原地打转,怒火更盛,嘶吼声不绝于耳。
雅间之外,阿勒坦赤带来的铁骑早已将酒楼团团围住,几名精锐士兵手持弯刀,正欲冲进门内相助王爷,却被一道白衣身影拦在门口。小龙女身形一闪,已然掠至门前,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凛冽如霜,招式灵动飘逸,正是古墓派的精妙剑法。
“放肆!”领头的蒙古士兵怒喝一声,挥刀便朝着小龙女砍去,刀锋带着呼啸的劲风,势大力沉。小龙女身姿轻盈一旋,如同风中飘絮,轻易避开刀锋,长剑顺势一挑,精准刺中士兵手腕,对方吃痛,弯刀脱手落地,惨叫声脱口而出。
其余士兵见状,纷纷挥刀上前,蜂拥而至,刀光剑影交织,朝着小龙女猛攻。可小龙女的剑法灵动迅捷,变幻莫测,身形飘忽不定,白衣在刀光中穿梭,宛若惊鸿起舞,剑光过处,惨叫声接连响起,几名士兵应声倒地,伤口鲜血喷涌,其余人见状,皆被震慑,一时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围着门口,死死盯着她,形成对峙之势。
就在此时,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一队身着汉人服饰的人马手持刀剑,从街巷两侧冲杀而出,朝着阿勒坦赤的铁骑猛冲过去。为首之人身材魁梧,手持朴刀,大喝一声:“杀尽蒙古贼子,为乡亲们报仇!”
这队人马,正是旭烈兀与阿里不哥早已暗中联络好的中原反抗军。二人早已视阿勒坦赤为眼中钉、肉中刺,此人残暴嗜杀,祸乱地方不说,还屡屡挑衅宗室威严,若不除之,日后必成大患。
有趣的是,在诛杀阿勒坦赤这件事上,蒙古内部的对立势力与城中汉人反抗军竟出奇一致。阿里不哥早已私下与反抗军达成协议,放任他们在城内伺机截杀,如此一来,阿勒坦赤的人马便成了孤立无援的孤旅,后路被断,插翅难飞。
此番借汉人反抗军之手除他,既能永绝后患,又能撇清自身干系——阿勒坦赤本就以“捉拿奸细”为名而来,如今死于汉人反抗军之手,即便日后贵由大汗追责,他们也可推说此事乃反抗军所为,与己无关,两全其美。
蒙古铁骑本就集中精力包围酒楼,猝不及防遭此突袭,顿时陷入混乱,腹背受敌,士兵们顾此失彼,只能仓促应战,原本严密的包围阵型瞬间溃散,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杨二狗躲在雅间门外的角落,亲眼瞧见外面的局势,瞳孔骤缩,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本就是趋炎附势的泼皮无赖,最是善于见风使舵,此刻见反抗军来势汹汹,蒙古铁骑节节败退,阿勒坦赤虽武功高强,却深陷雅间,孤立无援,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敢留下蹚这浑水?
他眼珠飞快转动,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趁着混乱,猫着腰溜出酒楼,一路朝着城门口狂奔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早已将先前对荣华富贵的念想、对小龙女的觊觎抛到九霄云外,此刻满心满眼只有逃命二字。
雅间之内,战况愈发激烈。赵志敬躲闪间,一时不慎,被阿勒坦赤的掌风扫中肩头,青灰道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渗出,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他不敢恋战,借着这股力道,踉跄着后退数步,躲到一根粗壮的木柱后,靠着柱子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手臂微微颤抖,一时难以再战,只能凝神戒备,伺机而动。
阿勒坦赤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调转攻势,将全部力道都倾注在尹志平身上。他掌风越发凌厉,灼热的真气如同岩浆翻滚,每一招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逼得尹志平连连后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真气消耗极快,招式间已渐渐露出破绽,显然有些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