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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志平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人时不时哼出的小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过才同行半日,他已觉度日如年。

若不是系统那道冰冷的禁令死死箍着,他有一百种法子让赵志敬消失在这官道上。比如趁其不备,一掌拍碎他的琵琶骨;

或是在他的茶水里掺点蒙汗药,扔去喂黑风盟的恶犬;甚至只需在夜行时“不慎”碰掉他的马镫,让他摔进万丈深渊。

可现在,他只能攥紧缰绳,看着赵志敬那副洋洋得意的背影,将满肚子的戾气硬生生咽下去。系统的规则像道无形的墙,逼着他按捺住所有冲动,眼睁睁看着这颗毒瘤在眼前晃悠。

“师弟,你看这官道上的车辙,比昨日密了三成。”赵志敬忽然勒住马,回身时,嘴角噙着几分自得,“再往前走,便是‘临江渡’。那地方依着大运河,南来北往的商队都要在那儿歇脚,可比昨日那些荒村野店体面多了。”

尹志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浮起一片灰瓦,炊烟如带,在晨雾中袅袅升起。他应了声“嗯”,心里却明镜似的——赵志敬哪是贪图体面,不过是嫌乡镇的小馆子配不上他“全真七子徒孙、未来掌教候选人”的身份。

他回想起一年前与赵志敬同行,这一路来,但凡歇脚,他总要寻那挂着“百年老店”“名师主理”招牌的去处,哪怕绕远路也在所不惜。

随着马蹄声渐密,临江渡的轮廓愈发清晰。高大的城门楼子上刻着三个烫金大字,被经年的风雨蚀得有些斑驳,却仍透着几分当年的气派。

进了城,石板路陡然宽阔起来,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幌子与酒旗在风里纠缠,货郎的吆喝混着驼铃,撞得人耳朵发涨。

“果然是个好地方。”赵志敬勒马站在街角,眼睛扫过那些朱门大户,喉结动了动,“前面那家‘聚仙楼’,看着门面不俗,就去那儿。”

尹志平刚要应声,却被一阵争执声拽住了脚步。

聚仙楼的台阶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中年汉子正死死攥着算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面前站着个锦袍地主,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玉球,肚子挺得像口锅,每说一句话,下巴上的肉就抖三抖:“王掌柜,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临江渡的地价一日一个样,我若不涨租金,岂不是成了街坊邻里的笑柄?”

“可、可去年才涨过啊!”王掌柜的声音发颤,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乱响,“我这楼刚换了梁木,新刷了漆,连后厨的铁锅都换了新的,您这一涨,我这半年的辛苦就全打水漂了!”

“打水漂是你的事。”地主嗤笑一声,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从后堂端茶出来的一个小姑娘。那丫头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荆钗布裙,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清秀,只是被这阵仗吓得手一抖,茶水溅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地主的眼睛亮了,玉球在掌心转得更快:“要不这样,你那闺女……给我当半个月使唤丫头,这租金啊,我就当没看见。”

“你……!”王掌柜猛地红了眼,一把将女儿拽到身后,脊背挺得像根绷紧的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不让我闺女去!租金我加!三日后定送到您府上!”

地主“啧”了一声,像是觉得无趣,又像是胜券在握:“这可是你说的。三日后见不到银子,这聚仙楼的牌匾,就该换我来挂了。”说罢,他甩着袖子,带着两个家丁扬长而去,锦袍扫过台阶时,带起一阵脂粉气的风。

王掌柜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转身要往里走,撞见赵志敬和尹志平,脸上的怒容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换上副谄媚的笑:“两位道长,里面请!上好的龙井,刚沏的!”

赵志敬显然没把方才的争执放在心上,大喇喇地迈上台阶:“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都端上来,别省着。”

“哎哎!好嘞!”王掌柜应着,转身时,尹志平瞥见他偷偷往袖子里塞了块皱巴巴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许是方才气得狠了,竟渗出些泪来。

聚仙楼的大堂倒真有些气派,八仙桌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幅《春江图》,只是边角处卷了毛边,看着有些年头了。

赵志敬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刚端起茶盏,就见王掌柜亲自端着托盘过来,脸上堆着笑:“道长您瞧,这是咱们这儿的招牌菜——油焖大虾,用的都是今早刚从运河里捞的活虾;还有这红烧肘子,炖了三个时辰,入口即化。”

尹志平低头看去,那盘油焖大虾确实红彤彤的,看着喜人,只是虾壳都微微张开,露出的虾肉瘦得可怜,倒像是用虾壳拼出来的样子;红烧肘子盛在个海碗里,堆得像座小山,可筷子一戳,底下竟垫着大半碗萝卜,吸饱了肉汁,看着倒比肘子还肥嫩。

“王掌柜倒是会做生意。”尹志平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穿越前在餐馆打零工的日子忽然涌上心头——老板总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转头就命后厨把前一天的剩菜混进新菜里,用重料盖住馊味,照样端给客人。那时他只觉得恶心,如今看着王掌柜这副模样,倒生出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地主把租金抬得像座山,酒楼老板便在菜里掺水,用大碗装碎肉,拿陈货充新鲜。这恶性循环里,谁都没做善事——地主贪得无厌,断人生路;老板转嫁苦难,坑骗食客。

如此下去,聚仙楼的招牌怕是撑不了多久。说到底,贪婪生恶,恶又养恶,最后一起坠进泥潭里。

“谋生不易,让道长见笑了。”王掌柜搓着手,笑得有些局促,“还有几道凉菜,马上就来。”

说话间,伙计端着个木盘过来,里面摆着凉拌木耳、拍黄瓜,还有一盘酱牛肉。赵志敬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点头:“嗯,这木耳爽口,不错。”

尹志平的目光落在那盘凉拌木耳上。木耳泡得发涨,边缘有些发黏,看着就像是泡了三四天的陈货。他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青菜——热菜总不至于太离谱。

“师弟怎么不吃?”赵志敬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问,“这酱牛肉味道不错,你尝尝。”

“不了,”尹志平放下筷子,“我素日里不沾荤腥。”

赵志敬“哦”了一声,也没多问,自顾自地吃起来,尤其是那盘凉拌木耳,几乎被他一个人包圆了。尹志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这聚仙楼的租金压得王掌柜喘不过气,后厨怕是早已入不敷出,这些凉菜……怕是没那么干净。

果然,刚出临江渡没多远,赵志敬就“哎呦”一声,猛地勒住马。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渗着冷汗,捂着肚子直皱眉:“师、师弟,我肚子疼得厉害,得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尹志平勒住马,看着他慌慌张张钻进树林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翻身下马,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听着树林里传来的“哗啦”声,还有赵志敬压抑的咒骂,只觉得这几日憋在心里的闷气,总算散了些。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赵志敬才面色虚浮地走出来,青袍的下摆沾了些泥土,头发也乱了。他刚翻上马背,还没坐稳,就又“哎呦”一声,再次钻进了树林。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太阳都爬到头顶了,两人还没走出半里地。赵志敬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胯下的黑马也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

“师、师兄,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尹志平故作关切地问,眼底却藏着笑意。

“歇、歇个屁!”赵志敬咬着牙,声音都发飘,话虽如此,他刚走没两步,肚子里又翻江倒海起来,只得再次钻进树林。

尹志平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赵志敬一生算计,总想着拿捏别人的把柄,却没料到栽在了一盘凉拌木耳上。

等到日头偏西时,两人总算挪到了下一个城镇。刚进城门,就见两个身着全真道袍的身影迎面走来,正是郝大通与孙不二。

“郝师叔,孙师叔。”尹志平连忙翻身下马行礼。

赵志敬也想下马,却被肚子里的绞痛折磨得动弹不得,只能在马背上拱了拱手,声音有气无力:“郝、郝师叔,孙师叔。”

孙不二看着他脸色惨白,眉头一皱:“志敬,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旧伤复发了?”

赵志敬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尹志平在一旁“适时”补充:“赵师兄许是昨日受了风寒。”

“胡闹!”郝大通沉声道,“既是身子不适,就该早些歇息,逞什么强?前面有家‘迎客楼’,先去那里住下再说。”

迎客楼的门面比聚仙楼小些,却收拾得干净。四人刚坐下,赵志敬就又捂着肚子跑了出去。郝大通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这志敬,到底是怎么了?”

尹志平刚要说话,就见掌柜的过来招呼。那掌柜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精明的笑:“几位道长想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酱肘子可是一绝,还有刚拌的凉菜,爽口得很。”

尹志平抬头看了看掌柜,忽然笑了:“那就来几道凉菜吧,再弄些热汤,我这位师兄身子不适,怕是吃不得油腻。”

“哎哎!好嘞!”掌柜的应着,转身往后厨去了。

孙不二有些不解:“志平,你师兄闹肚子,怎么还点凉菜?”

“师叔有所不知,”尹志平解释道,“赵师兄平时最喜欢凉菜,现在身体不舒服,更得顺着他的性子来。”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大夫常说,胃口不好时,吃些爽口的凉菜反倒能开开胃,说不定对他的身子有好处。”

孙不二闻言点点头,没再追问,只叮嘱伙计多做些热汤。尹志平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微扬——赵志敬爱吃凉菜?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的借口罢了。

正说着,赵志敬佝偻着腰从外面回来,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脑门上。他刚把自己扔进椅子里,就听见伙计唱喏着上菜,托盘“咚”地搁在桌上时,他的目光直勾勾黏在那几碟凉菜上。

凉拌黄瓜泛着脆绿,麻酱豆角裹着浓稠的酱汁,最惹眼的是那盘拍蒜木耳,油星子在蒜香里闪着光。赵志敬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方才在茅房耗空了力气,此刻胃里空得发慌,哪里还顾得上多想?

他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口木耳,咯吱咯吱嚼着,蒜香混着醋味直冲鼻腔,竟真觉得爽口。“嗯……这木耳拌得不错。”他含混着夸赞,筷子又朝盘子里去,全然没瞧见尹志平垂眸时,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方才注意到,隔壁桌刚撤下的残碟里,就有半盘没吃完的木耳,汤汁混着唾沫星子,看着格外刺眼。此刻伙计端来的拍蒜木耳,色泽、摆盘竟与那残碟里的有七八分像——搞不好就是回锅热过的剩菜。

这些剩菜是上一桌的,还是搁了几天的陈货?尹志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那盘木耳往赵志敬面前推了推。

席间,他始终没让郝大通和孙不二动这道菜,只说“师兄爱吃,让他多吃些”。两位师叔见赵志敬夹得勤快,也只当他偏爱这口,自然不会动筷,谁也没瞧见尹志平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果然,当天夜里,赵志敬的肚子又闹了起来。客房里时不时传来他压抑的痛呼,还有跑向茅房的急促脚步声。

尹志平躺在隔壁,听着赵志敬一趟趟往茅房跑的动静,帐子外的月光碎成一片,他却毫无睡意,嘴角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没亲自动手,却借了饭店老板的手——那些被反复利用的剩菜、泡发多日的木耳,本就是老板为节省开支埋下的隐患。

这时代哪有“食物中毒”的说法?饿肚子的人太多,残羹冷炙回锅再端上桌,是常有的事。

赵志敬总以为大酒楼干净,却不知越是讲究排场的地方,为了撑门面,暗地里的龌龊越多。

尹志平闭着眼,听着隔壁传来的闷哼,只觉得这迟来的报应,倒比亲手报仇更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