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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寒夜砺吴钩 星移待晓光

刘韬被俘,陈亮陷狱。这两个消息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隐曜谷每一个人的心脏,连带着将最后一丝侥幸与温情也彻底冻结。谷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悲伤、愤怒、绝望、猜疑……种种情绪在沉默中发酵,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辛弃疾那道“全军缟素”的命令,并未被完全执行——并非违抗,而是谷中连足够的白布都凑不齐了。但一种比披麻戴孝更沉重、更肃杀的气氛,已然笼罩了整个山谷。将士们默默地擦拭着手中残破的兵刃,眼神里不再是迷茫与疲惫,而是某种近乎麻木的、与敌偕亡的决绝。连伤兵营里的呻吟声都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忍耐。

中军大帐内,炭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燃烧得格外黯淡。辛弃疾坐在主位,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以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他没有流泪,没有咆哮,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盟主,”魏胜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沙哑的痛楚,“末将请令,愿带尖刀队精锐,夜袭金军前沿哨营,就算救不回刘韬兄弟,也要砍下几颗金狗的头颅,祭奠英魂!”

“不可!”赵邦杰(老君峪)立刻反对,他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魏将军,此乃意气用事!金狗正张网以待,你去,便是自投罗网!刘韬兄弟用命换来的突围,岂能让你如此轻易葬送?”

魏胜猛地扭头,双目赤红:“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刘韬兄弟在敌营受苦?看着陈同甫在宋营遭难?我们却龟缩在这山谷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谁说要算了?!”赵邦杰(老君峪)也提高了音量,激动地咳嗽起来,“咳咳……仇,当然要报!但不是这样报!我们要等机会,要……”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都饿死冻死在这谷里吗?!”魏胜情绪失控地吼道。

“够了!”

辛弃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瞬间让激动的两人噤声。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魏胜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向赵邦杰(老君峪)因伤痛和焦急而颤抖的身体。

“内讧,能让刘韬回来?还是能让同甫脱困?”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千钧之力,“愤怒,是弱者无能的咆哮。我们要做的,是让敌人付出代价,十倍、百倍的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简陋到只有几条等高线和标记的徂徕山地形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隐曜谷的位置。

“完颜忒邻为何能精准伏击刘韬?史弥远为何恰好截住同甫?”辛弃疾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帐内每一个人,“是巧合?还是我们内部,真的出了问题?”

此言一出,帐内温度骤降。沈钧、墨工、炎生等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内奸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缠绕上心头。

“查!”辛弃疾吐出一个字,冰冷彻骨,“沈先生,由你牵头,刘韬不在了,情报梳理你暂代。魏胜,你的尖刀队,明面上加强谷外猎杀,暗地里,配合沈先生,给我把谷内所有人的底细,尤其是近期与外界有过接触的,哪怕只是采药、打猎,都给我筛一遍!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是!”沈钧和魏胜齐声应道,感受到了辛弃疾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杀意。

“但是,”辛弃疾话锋一转,“查,要暗中进行,不得大肆声张,以免人心惶惶,正中敌人下怀。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得冤枉任何一个弟兄!”

“明白!”

安排完内部清查,辛弃疾的目光重新回到地图上,手指沿着隐曜谷向外移动:“完颜忒邻想困死我们,史弥远想扼杀我们。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得倒是默契。”他冷笑一声,“那我们,就偏要在这铁桶般的围困中,撕开一道口子!”

他看向墨工和炎生:“‘猎隼弩’装备了多少?”

墨工立刻回答:“已装备魏将军所部五十架,箭矢五百支。”

“新式火药呢?”

炎生道:“又试制出三罐,稳定性稍好,但依旧危险。”

“好!”辛弃疾眼中寒光一闪,“魏胜,你的尖刀队,从明日起,化整为零,以三五人为一队,携带‘猎隼弩’和新式火药,潜出山谷,不必与金军大队硬碰,专挑其落单的游骑、哨探、运粮小队下手!用弩箭,用陷阱,用火药!我要让完颜忒邻的封锁线,变成一条死亡线!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魏胜精神大振,抱拳道:“末将遵命!定让金狗血债血偿!”

“记住,”辛弃疾叮嘱道,“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你们的任务不是歼敌多少,是骚扰,是震慑,是告诉完颜忒邻,我们还没死!我们还能咬下他一块肉!”

“是!”

一道道命令,带着冰冷的杀意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从大帐中传出。隐曜谷这台战争机器,在经历短暂的悲恸与停滞後,以一种更加冷酷、更加高效的姿态,重新运转起来。

是夜,月黑风高。魏胜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最精锐、最擅长山林作战的士卒,每人配备一架“猎隼弩”,二十支箭,以及一小罐用油布包裹、小心存放的新式火药。他们如同暗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隐曜谷外的茫茫山林。

辛弃疾没有休息,他登上了那处可以俯瞰部分谷地的高台。寒风如刀,吹动他单薄的衣袍。他没有再看星空,而是望向南方,陈亮被困的方向;又望向西北,刘韬被掳的方向。

苏青珞默默来到他身后,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旧裘披在他身上,轻声道:“幼安,回去歇会儿吧,你已三日未曾合眼了。”

辛弃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睡不着。”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沙哑,“青珞,你说,同甫此刻在做什么?以他的性子,怕是正在对着史弥远那帮人,引经据典,破口大骂吧?”

苏青珞眼中含泪,强笑道:“陈先生性情刚烈,定不会屈服。”

“是啊,他不会屈服。”辛弃疾喃喃道,仿佛在说服自己,“那刘韬呢?他性子沉毅,此刻必在咬牙忍耐,等待机会……”他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枚冰冷的铁牌上。

就在这时,谷外遥远的西北方向,突然隐隐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不同于雷声的轰响!紧接着,那个方向的天际,似乎隐约亮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橘红色,旋即又迅速熄灭。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动,纷纷抬头望去。

“是火药!”炎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高台下,激动地低呼,“是咱们的新式火药!魏将军他们得手了!”

辛弃疾凝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语。直到那抹微光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对苏青珞,也像是对自己说道:

“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他转身,走下高台,步伐稳定而坚定。

“告诉谷内所有人,我们复仇的刀,已经出鞘。告诉完颜忒邻,困兽之斗,方见爪牙之利。”

“也告诉同甫,告诉刘韬,”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传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坚持下去。星移斗转,晓光必至。”

长夜依旧漫漫,但第一声反击的号角,已经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凄厉地吹响。吴钩已砺,只待饮血。而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终将在不屈的挣扎与等待中,被一丝微光刺破。